“速傳軍醫!”孫策揮袖令道,近衛馬忠便将那位小兵扶走,傳喚軍營來治。孫策目光掃視堂内諸将,毫不猶豫而令:“先登校尉韓當!擁兵二千駐守餘杭。”
“喏!”韓當上前跨步而拱手。
孫策拔佩劍百裡出鞘,帥令飒然而落:“餘下衆部,前後随孤兵入陽羨,蕩平山越!”
考慮到孫權守于陽羨城中,孫策未有半分猶豫,即刻遣令三軍整頓,派遣讨寇校尉宋謙,領别部司馬蔣欽及先鋒斥候部曲星夜快馬奔赴,餘下大部隊翌日清晨集結北上赴陽羨。
陽羨城中兵力本不足二百,但他已遣孫韶攜兵五百援城,卻未曾想山越竟召集千餘兵力,造成這懸殊過大的局面。
夕陽落半山,練師踱步于庭院之中,待步翾歸來,急忙上前相迎:“阿兄你可算回來了!”
步翾知發生何事,但他本欲打算先往吳縣尋徐祥和辛夷,倒是有些猶豫,畢竟,孫策希望将他帶在身邊同征,加以曆練,頗為看重。
“阿妹,我正有事與你商議,子羽、辛夷皆在吳縣,我欲往尋之。”步翾面色淡然,似孫權之事與他無關。
“我……阿兄請将骨笛還我。”練師心急如焚,難有如此事态之時,甚至欲出手奪笛。
步翾将骨笛取下還給她,遲疑道:“他便如此重要?”
“重要。”練師緊握骨笛,她知自己的馭獸之術遠弱于兄長,但她還是想拼力一試。
步翾垂眸半阖,喚住已擡腳疾去的練師,“回來妹妹。”
練師長舒一口氣,心中懸着的石頭終于落下,她知道兄長一定會幫她,一定。
步翾朝她走去,取走骨笛,牽她的手腕而引,柔聲道:“我帶你去。”
“嗯。”練師嘴角泛起絲絲漣漪,心安與激動,伴她星月難眠。
步翾前去辭别孫策,又帶她于餘杭林郊奏笛引來一公一母兩虎,乘之疾速馳往陽羨。
彼時,孫權與孫邵指揮陽羨城防,又令周泰與潘璋數次進行小規模突圍,令山越久攻不下然又需耗力對付這群突圍小隊,長久相持後,山越賊衆終是有些疲倦。
但陽羨城内糧草,亦在急劇減少。
孫韶雖帶來五百援兵,可這五百援兵所需的糧草,對陽羨城來說,卻是一個極大的負擔。長久對峙,最終輸的,定是陽羨。
不日,陽羨城内軍糧隻餘三天的量,若是令百姓捐出,倒還能再抵禦幾日。
潘璋察覺糧草異常,擔心糧絕城破,帶手下十幾兵力前去查抄陽羨士族糧草,很快便被周泰發現,将他拿下,捉到縣府内。
“周幼平!我這是在劫富濟軍,有何過錯!”潘璋一萬個不服,奮力而怼,“你可知若陽羨城破,這群士族百姓會遭遇何事?掠女入營、就地戮殺,哭嚎聲沖雲霄,流血遍地!”
潘璋愈發激動,嘴角抽搐發絲散落,雙眼布滿血絲,活生生像個會食人的惡魔。
孫權握鸠杖的手不斷地摩挲,他知潘璋自江北逃難而來,奸淫擄掠乃至食人,他親眼見過,他害怕這樣的事再發生,應激而恐慌,狂躁而不安。
“文珪,你可願與我、與城,共存亡?”孫權令周泰放開潘璋,笃、笃、笃……拄着鸠杖緩緩朝他行近,扶他起身,聲色柔而充滿誠懇與決絕。
“縣長!”潘璋那雙發紅的眼眸充斥着難以理解的神色,“我想活下去,我隻是想活下去……”
“報!縣長,山越圍城四方而攻,雲梯弩箭皆出,城防難守!”城門守兵跌跌撞撞沖入府堂,恐慌而奏。
“何處雲梯?”孫權冷靜而問。
守兵答:“城西最多!城南次之。”
孫權擡手而令:“幼平,你且領兵三百鎮守城西。若城門戰事告急,燃烽火以示。”
“喏!”周泰拱手領命踏去。
孫權随後分遣縣中兵力,道:“長緒,領兵一百鎮城北。公禮,領兵五十鎮城西。餘下衆兵近二百人,随我鎮城南。文珪,你随我同。”
孫邵與年僅十歲方過嗣為孫氏的孫韶紛紛領命離去,皆知事态緊急,不敢有半分松懈,唯潘璋惶恐難安,暴躁異常。
“文珪,山越賊子作亂,荼毒百姓。大丈夫于世,當除之而後快,非為逼迫城中百姓。”孫權沒有放棄潘璋,他知道這也是一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他雖未經曆,卻異常地能與之共情。
潘璋不願聽,也不敢再經曆,他畏縮後退至牆角,身子搖搖晃晃難立,更遑論出府而戰。
孫權拔劍出鞘橫抵在潘璋脖頸前,手中鸠杖被抛擲一旁,他緩身蹲下,沉聲道:“文珪,你知我非盲,我亦知你非怯懦者。你若相信我,便起身随我去守城。你若另有他想,不如執此劍遁出城去,可保一命。”
白虹劍身反射着這夏日烈陽的灼燙,劍光如玉,輕泛流螢,卻灼熱難安,刺眼入心。
潘璋咬牙糾結萬分,他不敢面對過往,渾渾噩噩數載一事無成,除□□之外的事他無所不作,隻為能活下去。如今有主賞識,他怎能猶豫,怎能猶豫……
“遁出此城,依舊颠沛流離。文珪,不願。此命賤豎,且為縣長而舍!”潘璋站起身子,将白虹劍劃破自己的掌心,鮮血滴濺,舊死新生,他乃心安。
“好!”孫權橫劍而掃,與他擊掌。
潘璋眸光一轉,趕忙機靈地去将鸠杖撿起來交給孫權,而後同奔赴南城樓,砥砺士氣,固守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