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期已到,無雨。
孫策當即下令收于吉而待斬于市,霸王之怒,約定之事,再無将領敢有異議,隻餘不盡的歎息哀婉。
孫策遣散衆将臣,左右唯餘諸弟與其夫人,隻是,中少了一人,是謝清纓。
孫策大感不妙,果然,轉瞬間,謝清纓扶着吳瓊來至,吳母當即而勸:“阿策。于先生醫護将士,助軍作福,不可殺之。”
孫策怒而屏退衆人,隻餘他和母親,乃解釋:“此子妖妄,能幻惑衆心,遠使諸将不複相顧君臣之禮,盡委策下樓拜之,不可不除。”
時已雲氣上蒸聚而連結,斷阻陽光。俄而氣雨上蒸,不過頃刻,大雨已至,溪澗盈溢。
晚不過一刻鐘,可惜可歎。來時之路,吳瓊已知大概,如今之局,已是知于吉定死。
孫策揮袖而去,至市催令,乃至親監斬于吉。
群民憤怒難抑,諸吏幾多哀惜。見臣民愈發哀思于吉,孫策則愈怒,待于吉人頭落地,他下令将之懸首于巿,便飒然離去。
暴雨淅淅瀝瀝滴踏在泥石上,于吉的鮮血溶于雨水中,靜靜地蔓延,直至浸紅整個刑場。
百姓圍成人牆護着于吉屍身,落雨凄凄,泣聲滿城,刑場上唯餘孤身伫立的幾個人影。
争議聲愈發喧嘩,孫俨終忍無可忍,拔劍出鞘:“愚昧之民,因一道人而輕君主忽将命,軍紀軍魂何在!”
張昭歎息良久,下令維持秩序,徐辛夷拽住孫俨的衣角,将他帶離。
孫俨怒不可遏,但徐辛夷卻十分淡定,“于吉先生曾救我,我豈會不救。乃是他知自己命數已盡,順而為也。”
“可這群暴民,他們在怪阿兄!”孫俨怒不可遏,忽又想起于吉的卦,忙牽着辛夷回入屋中,細問:“辛夷快蔔一卦,斷阿兄是否有危險!”
辛夷搖首長歎,屏退孫俨,默然起卦。
另一邊,孫權與謝清纓皆沉默無言,徐琨來吳之時,特意請吳瓊同來,吳瓊帶上這兩兒媳,可她們,似乎沒有到做什麼,沒能挽救于吉。
“幸有你知我意,請母親來此,已是盡力。”孫權扶額歎息,這場雨來得太慢,隻晚了一刻鐘。若是于吉有心求雨,或是請求延時,是否,結果會不一樣。
謝清纓歎而撫慰道:“事已至此,夫君莫念往昔。翌日征伐,萬事小心。”
孫權察覺清纓之語雙關,可如今,他并無時間多想他事,近年來,他愈發壓抑情緒,隻覺越發不似自己,不知這般的歲月,還要有多久。
翌日,孫策令張昭總領丹徒軍務,程普、韓當為左右都督,随他在丹徒統籌後來支援軍隊和糧草,并飨賜将士,計功行賞,士氣大增,以全面備戰北征。
孫權所領的前鋒軍旋即兵發,而孫策親自送之,随後立即親督水師陸騎操練,意氣風發不止,霸王傲姿如雄。
前部軍遠去大江岸北七十裡,仍未得見廣陵郡兵作防,孫權不費兵卒便取廣陵城、高郵城,行至廣陵郡治射陽縣匡琦城外,周遭水網密布,乃止行進而休養。
彼時孫河麾下兩千兵力,随孫權為前軍,餘下七千兵力為徐琨所領在後,尚未集兵,需暫止而待。
孫權擔心這一路上兵防如虛設,實是有詐,遣自己麾下斥候前去打探,及至黃昏,斥候歸而報:匡琦城進出似有詐,況其東沼澤遍布,若有伏兵,難料也。
幕僚秦松沉思良久,相與建議:“虛實相間,兵伐詭道,當嚴以守衛,防止敵人夜襲偷營。”
謀士陳端則慮道:“曹操恰與袁紹相峙官渡,廣陵兵力極可能被調走支援,我軍兵力遠盛陳登守軍,不足為慮。仲謀,如何看也?”
“該呼‘将軍’。”秦松冷嘲半聲,既是嘲陳端,也是嘲孫權這個初統帥的少年将軍。
陳端賠笑兩聲,便将目光落到孫權身上,那一襲絹紗蒙眼,在這帳中燭火中,分外顯眼,他們都不明白,孫策為何會讓一個瞎子作統帥,任人唯親也不是這個麼任法。
孫權思忖良久,諸多情況一一設想并料破局之法,終是颔首與秦松道:“我以文表之謀為上。伯海,請令諸部加強設防,以抵陳登埋伏偷襲。”
孫河字伯海,麾下統帥二千兵馬,雖對孫權的看法不置可否,但也尊重統帥之意,下令其麾下諸部加強設防,添置巡邏守将。
孫權親部麾下如今隻有孫策分與他的一千兵力,僅有故宣城縣尉劉阿為别部,潘璋為近衛,他将此兵盡數設伏,盡皆輪崗,時刻保持警惕。
孫權又與孫河商議,令别部司馬李寶領部一千駐紮前營,盡數防備。李寶本就因集合兵力設防有些疲倦,又得到新指令,不免有怨言,“将軍仲弟屁事真多!”
“休得放肆。”孫河略作呵斥,令李寶前去紮營設防。
時已入夜,帥營帳中孫權挑燈未眠,孫河欲離而入寝,不免疑問:“仲謀,還不歇息?”
“伯海,這一路行來,太過輕而易舉,我不放心。”孫權心緒難甯,總覺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