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孫河卻異常淡然,笑道:“我于京口鎮守五年,數擾廣陵,由是太守陳登遷郡治北上,此間堅壁清野,不足為奇。”
“原是如此……”孫權長歎道,将信将疑,隻略打消部分疑慮。孫河打量他許久,終是搖頭而離去,歎一息這優柔寡斷遲慮不定,比之孫策,差太遠。
但不料,夜深未及未明時,匡琦城南門大開,陳登率領百千戰士蜂擁而出,直沖李寶所駐前營。
李寶迅速遣兵集合,但此前雖有領命,他與麾下兵将卻皆未重視,隻不過是遷了營地于前,未作牢固設防。
為時已晚。
廣陵太守陳登手持軍鼓,親自激勵将士,十數鐵騎破亂李寶前營軍陣,斃其命于艦旁,又割其頭顱,激勵三軍,揮槍南下攻孫權大營。
聞知李寶戰死,後部驚慌不已,軍紀驟失,棄船而遁水潛逃。廣陵太守陳登乘勝追擊,一時所向披靡。
敵軍襲來,秦松陳端隻得先護孫權後撤南退,待徐琨兵力來援,後撤途中,孫權掙紮而怒斥孫河:“我賴伯海為兄長,豈知衆軍輕我,不聽調令,釀此大禍!”
孫俨亦推開擠在孫權身旁的秦松、陳端,又與孫河呵斥:“我孫氏軍紀嚴明,豈可陽奉陰違将帥之令?孫河,你可知罪!”
孫河汗顔,當即執槍禦馬,領麾下從騎厮殺于孫權之後,護他安然,并愧道:“是河之過,河當以熱血而祭。”
語罷,孫河速攜麾下深入敵軍陣中,幸有孫權那盡心聽宣的百餘伏兵相護,于埋伏前阻斷陳登夜襲之軍,盡出而反攻,恰是時,徐琨已于後軍聽聞戰況,急率兵來援。
這一戰,孫俨沒有再沖陣與前,他時刻注意和仲兄相近,執劍護他安危。孫權察覺孫俨的轉變,唇角泛起一絲肯定與欣慰的笑意。
金鼓震震間,兩軍激然交戰,烽煙厮殺,遍地屍骸,褐血浮澤。
孫權将騎而引弓弦,眼前絹紗蕩落,雙眸精光若兄長孫策,其旁秦松、陳端皆愕然而喜,隻見孫權一箭護得孫河安然,孫俨又補一箭直傷陳登左臂,徐琨趁勢而上,大破之。
不料,匡琦城兵列陣拉弓,護陳登安然歸入,并于城樓将箭矢迸發,驟如雨下。此番箭矢來勁狠決,矢量充足,陳登是早有計劃,定讓孫權大軍元氣大傷。
孫權隻得止弓勒馬,翻身躍馬躲于盾後,與衆弓手盾兵協力而戰,小心翼翼地護孫河兵力安然歸途。
孫河軍前盾已千瘡百孔,将被擊碎,他急回首而令:“将軍請歸!河自有他法!”
“不行!”孫權毅然拒絕,盡管孫河部下或有輕他,可他心中始終記着孫河的好,孫氏宗族裡,除親兄弟外,唯獨孫河會憐他殘弱,盡量護他,他一直記着。
孫河深呼吸而切齒,大聲一喝,與衆将誓死抵抗。徐琨前軍盾兵已耗盡,急令斥候速引後軍來,争分奪秒之際,兩相不棄。
陳端于孫權身後阖眸半晌,料是因自己輕敵而造成此局面,狠心一咬牙,奪制盾兵之盾,孤身一人沖于陣前,盾若刺猬而崩碎,他則以肉為盾,拼命救回孫河。
而他身上,已中數箭,更有直貫他胸膛的一箭,頃刻間,他恍然倒墜于草地。
“先生!”孫權急忙扶起不遠處的陳端,恰是時,徐琨後軍如泉湧而至,沖于陣前,持盾圍立如山牆。
“伯海無恙、便好……”陳端殘喘迷糊,片息後,無力地倒在孫權懷裡,慢慢阖上雙眼。
孫權滿目猩紅崩潰至極,他并沒有怪陳端,秦松也沒有,孫河也沒有,孫俨更沒有,可為何,為何……
徐琨雖來遲,可也知陳端為孫策看重的謀士,隻得沉默。此戰損失慘痛,計有一千戰士傷亡。孫權、秦松、孫河、孫俨亦皆垂首沉默,相顧無言,悲哀之情彌漫于整軍。
但很快,孫權收淚而掀眸顧盼衆軍,厲聲令道:“諸部退兵十裡,困圍匡琦城,斷絕糧水以破之!”
絹紗已不在他眼前,諸将皆驚詫與他的眼睛竟無異常,可如今不是驚詫之際,此番,已再無人敢輕視,紛紛執行命令,奉帥令為先。
孫河親自令麾下殿後,警防城樓暗箭,又遣盾兵拾收箭矢,清理戰場。而徐琨擁兵退于遠處而待,護孫權軍隊安然撤離。
陳登自躲退入匡琦城,暗遣廣陵功曹陳矯北上找曹操求援。孫氏斥候消息探得之時,陳矯已無迹可尋。
又因此前陳登遷走廣陵、高郵、射陽三縣物資,匡琦城資備極其充足,縱是被圍城困斷,尤能與孫權大軍抗衡足足一月,可待曹操援兵來至。
尤是徐琨數攻匡琦城,終難克之。兩軍陷入膠着,僵持不下。
是日清晨,陳登有暗行的迹象,孫權觀之将有行動,遣衆将備戰。經過前幾日那慘痛的教訓,徐琨孫河所部均聽從孫權指揮。
秦松與孫權定以引蛇出洞,退兵而設埋伏,緊密籌謀之際,卻忽聞噩耗來傳——
孫策近侍快馬加鞭急入軍帳拜見孫權,滿面愁容,雙眸通紅,哀聲泣涕:“将軍于丹徒行獵受傷,急喚權弟仲謀速速回丹徒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