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孫權大驚而起身,隻覺胸膛似停跳了半晌,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上,兄長受傷一事可大可小,擔喚他回去,那必不可能是小事。
“撤兵!”孫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發令:“督軍中郎将徐琨!領衆部謹慎斷後。威寇校尉孫河!協助大軍有序撤退。潘璋、劉阿,随我速歸丹徒!”
“喏!”衆将紛紛領命。
孫權隻帶弟弟孫俨和親衛潘璋、劉阿等七八人,輕裝快馬,立即動身,連夜加鞭趕回丹徒。
恰是當夜,陳登見孫權大軍異常整備,似有動靜,便令潛在遠處的軍士将柴薪束聚,燃火而亮天際,佯作曹操大軍奔來,欲吓退孫權軍隊。
時至天明,果見孫家兵馬後撤,便料其已驚慌失措,旋即趁亂勒兵追奔,欲殺一個措手不及。
好在徐琨與孫河早有防備,速速整備兵力,列陣抵抗,廣陵戰場烽火未歇,而丹徒層林,已殺機四伏。
夏四月初二,孫策得到周瑜協助孫輔攻破廬陵僮芝的捷報,甚是開心,宣周瑜鎮守巴丘,并當即喜召韓當等步騎數十出獵,驅馬馳逐林間野鹿,意氣飒踏。
峥嵘的山石、叢生的雜草,山林寂寥,馬蹄聲逐漸踏破那片甯靜。
孫策駕馭麾下赤鬃馬遠絕于前,韓當率部緊追于後。灌叢窸窣,野鹿奔竄,孫策引弓而射,逃鹿應聲而倒。
倏而,孫策敏銳地察覺到前方草叢裡有動靜,且、不似野畜般靈滑矯捷。
“何人在此。”
見草野中無動靜,孫策當即拉弓而射,一聲慘叫随即傳來,其一人應弦而倒。其餘兩人吓得面容扭曲,急忙慌亂解釋:“我等為韓當麾下!”
孫策冷笑半聲,再度引箭:“韓當部曲我皆識面,未曾見過爾等。”
那二人見狀,連忙已手中弓箭,引弦朝孫策射去,孫策迅速取下手戟擲去,斷其弓身,那二人便又竄逃于灌叢中,匿迹銷聲。
孫策細聆動靜,覺左邊草叢傳來窸窣之聲,便立即引弓猛射,可,竟然沒人?
孫策謹慎地回身環伺,卻不料這一回身,猝然被一箭矢射中左臉頰。
猛然而至的沖力與疼痛令孫策失去平衡,暈厥間跌墜于戰馬。
一人應聲而起,拔出彎刀欲取孫策項上人頭。另一人爬起身來,拔出肩上的箭矢,喜笑展齒,高呼:“孫策!今日之果,舊府君之因!”
孫策切齒忍痛将箭矢拔出,刹那間,鮮血四濺于地,似是為這三春繁花再續絢爛色彩,卻不料熱血轉瞬即冷,黯紅而涼污。
佩劍出鞘,他迅速抹去眼角的血漬,擡手禦劍抵擋那健全者的百般的攻擊。久之未決勝負,孫策便假作疼痛難耐而暈厥,誘其迎擊之際,奮力擲劍而阻,中其脊背,當即斃之命。
馬蹄聲踢踏而至,卻已晚矣,随着一聲轟隆沉悶的巨響,孫策堕馬重摔于地,神志難清。
韓當立即掃蕩層林,急令人救護孫策回城,并将已死的兩刺客拖走,将受傷的那刺客擒回去嚴刑拷打,逼問主謀。
而孫策傷及面頰,血肉模糊,面之白骨依稀可見,張昭急招軍醫來治,但吳瓊卻下令令人封鎖消息,隻道孫策受了些小傷。
入夜,軍醫從堂内垂頭喪氣而出,吳瓊眼含淚花,雖料情況不妙,不得不急聲問詢道:“我兒傷情如何?”
“将軍傷及面頰,左臉顴骨碎裂,右臉頰肉綻血開,因受力雙後槽牙亦松落,碎骨入肉,經脈俱斷,傷及腦穴,萬分危急……”軍醫無助地跪下,神情緊張,額頭汗水直冒。
張昭躬身蹙眉,背手踱步于屋外,心急如焚,怒而令道:“無論如何,須保将軍無恙!”
“喏……”見軍醫哆嗦而領命,張昭便将其撤換,令軍醫匿迹來府醫治,又将醫者盡數扣押于府,淺一隐瞞孫策傷情。
彼時孫策的臉頰已血肉模糊,凄慘無狀,吳瓊見之不忍,心猝如刀割,痛心疾首肝腸催斷,可她卻面色無悲無淚,極力壓制内心傷痛,盡力把控局面。孫策是孫氏乃至江東的主心骨,他若出事,江東必再起動亂,風雨飄搖。
當天夜裡,孫策總算恢複意識而蘇醒過來,可他發現,自己微一張開嘴,便覺血腥味彌漫腔肺中,令他窒息又惡心。每道一個字,更是會牽扯傷口,錐心刺骨地疼,痛到淚水不受控制地自眼角垂落,和血相融交織,難辨淚與血。
他自己情況,也許自己最清楚不過。
“喚……仲、謀!”他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又擡手指向将軍、太守、吳侯印绶。
張昭神色大驚,知孫策之意,是欲将江東基業托付給孫權,但孫策如今還沒死!根本就不該考慮這什麼後事,張昭當即拱手泣聲而勸:“将軍!請将軍安心養病,醫者已言,此傷無大礙,休養數日,定可痊愈!”
“傳他……來見。”孫策再次忍痛訴說,無盡地疼痛将他反複折磨,不知何時能結束,雖聽張昭說能活,可他若真有個萬一,又無後事囑咐,這江東,定會大亂。可他說完這寥寥幾字,便覺昏痛難耐,不知何時,已失去知覺。
張昭歎息良久,囑咐親衛為使,急去廣陵戰線召孫權歸來,并攜孫俨同歸。
翌日,孫策再次清醒時,已近午時,他慢慢睜開眼睛,已見身旁圍着吳瓊、徐辛夷、謝清纓等親眷,張昭、程普等重臣,唯獨,未見弟弟。
“兒是英雄之身,不死之命!阿娘切莫、擔憂……”孫策咬緊牙關,努力鎮定下來,可昔日傲然飒踏的他,如今的眸中,已不知隐隐染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霧色,似是知天命将至,他如今倒是異常冷靜,沉着反常。
吳瓊心疼地與孫策服藥,安慰道:“我已命人去吳縣皆你兒女來,念其幼弱,阿策,你一定要渡過這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