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謀年幼喪父,今兄長又離委,念年尚弱,因心下憂愁。但得張公為佐,仲謀定舍命同行,絕無退避。若有違此,張公請以劍決我!”
張昭猝然阖目歎息良久,知再推辭,孫權定不罷休,便收走他所呈的辟邪劍,系佩于腰間,忽又掀眸而凝神,攜來劍孫策的佩劍“百裡”奉與于孫策靈堂方位,肅聲道:“故主靈前,昭以命起誓,願輔佐嗣主,死生不棄!”
誓罷,張昭将百裡劍親手傳給孫權,由以雙手扶孫權起來,彼時孫權或因久跪而身微輕晃,但他卻小心翼翼地懷擁百裡劍,近貼于胸膛,這是兄長之物,劍或有靈,則兄長之英靈,定附之上!
孫權懷劍恍惚之際,張昭捋須沉吟,歎道:“孝廉,随我來。”
孫權将百裡劍收好,颔首而随張昭進入内室,眸光聚而神堅,攘臂而開。
張昭攜來将軍盔甲軍裝為孫權一一更替,整理衣襟腰帶之際,或有些許詫疑:“絹紗蒙眼,是欲藏拙?”
孫權認真回道:“張公可還記得步練師,會稽郡府中,同為學子。”
“記得。”張昭微頓了頓,道:“你心中有她。”
孫權:“……呃!”
孫權猝然沉默之際,張昭系與他腰間的葛帶也刹地緊了三分力,孫權趕忙解釋:“我知與她再無可能。但她是離去為我尋藥醫治雙目,我會永遠銘記。”
張昭微微點頭,整理好孫權身上的盔甲,便向前一步,與他緊貼,低聲道:“昔讨逆在時,徐琨麾下已領七千兵馬,由是忌憚,因取下丹陽而後招其歸吳,攻拔廬江、豫章亦未帶其偕行。”
“張公之意是為?”孫權忽地張大了雙眸,恰與張昭四目相對,似兩隻老狐狸終于穿越過層層荊棘叢林而相會。
心照不宣。
原來,張昭方才失了手中之力,是想到他的聯姻。如今的謝氏,與他穩固勢力并無助益,而内有徐琨這個強大到孫策都忌憚的外戚,張昭固然能幫他統帥孫策留下的親部一萬人,可徐琨若反,必江東大亂。
“我明白了。”
張昭引路于前,親自牽來孫策的戰馬坐騎,扶孫權上馬,帶他至軍營禦馬巡察,繼統孫策親部大軍。
塵煙暗顫,号角長鳴。三軍缟素,泣聲連營。
将士皆仰頭凝視這位新主,似有些許懷疑與不服的情緒暗浮在面龐上。孫權不及猶豫,果斷禦馬立身,引弓怒發,一箭止争論。
将士見此,如見孫策引箭之風,心乃歸順。可不服者依舊不服,孫策骁勇英猛,身姿威猛雄壯,孫權與他的差距還是太大。
張昭掃視衆軍,朗聲宣道:“奸人橫肆,故主遇害,臨卒親佩印绶于嗣主權。嗣主弘朗仁厚,識人善用,承父兄之烈,定揚江東薪火千載。吾道無窮,吾志不滅。昭定輔佐嗣主,生死相随,永固江東。”
說罷,衆卒議論紛紛,但陳武旋即高聲呼喚:“生死相随,永固江東!”
頃之,喊聲如潮,三軍振奮。
軍心初定,午後,張昭親力親為安排諸事,派人往江東諸郡訃告此事,傳李術、孫贲、吳景等太守來吊唁于吳,又特令徐琨與他同扶送孫策靈柩歸吳縣。
孫權再次回到孫策靈堂前,跪拜三祭。
彼時,陳武來禀拷問結果,卻是遲疑良久:“那賊子自稱是許貢元子門客,因昔年将軍誅殺許貢,懷恨在心,乃複仇至此。”
孫權聞言而沉默,似笑非笑,反問道:“此言,想是子烈也不信。”
陳武颔首而解析:“許貢已死數年,且不論其子能力幾許,能在此時刻知曉将軍行迹,絕非許貢門客能成之事。”
孫權長籲良久,起身而靠近陳武,再低聲道:“無論如何,是為許貢所害。”
“權公子?”陳武愕然不解,趕忙更替稱呼:“嗣主……”
恰是時,張昭疾步來靈堂尋孫權,将他與陳武帶至吳瓊榻前,令孫權伏身盡孝,又與陳武道:“外宣太夫人寝疾,召醫者來治。”
“喏!”陳武火速領命去執行,堂内則唯餘張昭、吳瓊及孫權。
孫權察知母親沒有生病,倒是細想張昭之意,恍而,已有眉目。恰見張昭踱步而喃喃:“今天下争紛,荊州劉表與孫氏宿有世仇,淮南袁術、呂布俱已蕩滅,唯曹操、袁紹決戰北方。由是,無論讨逆一事是否曹氏所為,暫需按下不表。”
孫權扶着母親起身,她亦知此間利害,不得不同意張昭之意:“今天子在曹操手中,讨逆初去,我們,不可與其再争鋒。”
“權兒這便去寫诏書,奉與朝廷,盡稱忠心。”孫權會意,輕輕扶母親倚在憑幾上,便速速離去。
待孫權走後,吳瓊與張昭相視一眼,略颔首贊同。
黃昏前,吳瓊将孫靈澤喚到身邊,細細囑咐,靈澤聞言先是眸中殺意盡起,卻又狠狠忍耐下去,揮劍而執劍拱手:“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