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衣服也變得破破爛爛,還多了幾道新傷,估計是和流民強食時造成的,張福令可是親眼目睹過他護食的樣子。
目眦欲裂,像一匹狼。
能從那一堆流民手下活過來,也算是個奇迹。
“吃慢點,這裡沒人會和你搶。”
他像是聽不懂,依舊我行我素。
于是張福令不在多言,她又去端了一碗,走過來時,見張度一臉陰沉站在車門處。
張福令蜷縮起手指摳着碗沿,“二哥……”
“傺傺,不可任性。”張度搖了搖頭。
張福令雖往日同張度打鬧嬉笑,但是她打心眼裡是敬畏二哥的,但凡張度黑臉,她必定不敢造次。
但這次,張福令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繞到張度身後,比他更貼近馬車,嬌弱的身子帶着一股韌勁,“二哥,自幼父親便教導我們‘蒙人點水之恩,尚有仰泉之報’,那日若非嘉魚及時出手相助,張氏一族隻怕早已是俎上肉。何況,我們受柳大人之托,必得忠人之事。”
“可是你尚未出閣,此事若是傳出去……”
“二哥已經将嘉魚趕走了啊。今日我随二哥來施粥,并不曾見過什麼人,同行之人亦都是家中護衛婢女。”張福令眨了眨眼,又貼近張度道:“二哥放心,我于他多是感激之情,并無他意。”
“你這丫頭!”張度戳了一下張福令的腦門,負手而去。
望着張度的背影,張福令會心一笑,二哥向來刀子嘴豆腐心,他的顧慮自己也懂,隻是……嘉魚總歸是可憐之人,既然遇到了,怎能不幫蹭一把。
馬車内,嘉魚聞話聲漸息,悄無聲息地挪回了原處,不多時,馬車門被打開,素衣女子端着一碗粥走了進來。
“日後我會努力教你識字說話,在你适應了人的生活之前……或是你的父母親尋回你之前,你都可以安心住在府上。”
嘉魚垂首喝粥,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暮色濃濃蓋下來,歸巢鳥展着翅膀,在天空留下一條殘影。
嘉魚又住進了張府,還是和王蒙同住,張度特意叮囑王蒙不要放松警惕,之後的幾日,嘉魚每日端着書本去尋張福令,同之前一樣,張福令抱着書讀,他咿咿呀呀跟着學。
日頭東升西落又東升,遙遙挂在頭頂,烤得人火辣辣的。書房桌前,張福令揉了揉發燙的臉,擡頭見嘉魚雙手托着下巴,興緻勃勃地瞧着她。
張福令将書合上推過去,“今日就到這裡吧。”
說着她起身要走,手腕卻被一雙滾熱的手扣住。
張福令被燙的一激,飛快甩開嘉魚的手,一臉警惕地看着他,“做什麼?”
嘉魚試着張嘴,張福令竟然聽懂了他含糊的話,他說還有一頁,要張福令讀完才能走。
“這麼勤奮……”張福令咂舌。
于是張福令又坐下給他讀了剩下的半頁,他含含糊糊地學着咬字,像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幼兒。
“這樣不對,你看我的嘴型。”張福令擱下書,指着自己的嘴唇,“嘉……你要這樣,上下牙齒碰在一起,然後放大嘴巴。”
張福令怕嘉魚不理解,在說到嘴巴放大時,她用大拇指貼近四指,随後慢慢張開,“這樣慢慢放大。”
少女手舞足蹈的比劃,嘉魚的眼睛一時竟不知落在哪裡,她指尖的陽光翻飛實在有些紮眼,于是他緩緩将目光上移,落在她紅潤的唇瓣,唇瓣一張一合,隐約可以看見貝齒相撞……
她忽然停下動作,嘉魚神色一頓,目光又往上移了些許,對上了一雙愠怒的杏眼。
“是不是想偷懶?”張福令哼了聲,微微眯眼,“連自己名字都不會說,羞人!”
張福令拉下下眼睑,沖嘉魚做了一個鬼臉。
做完,嘉魚笑意漸深,她才意識到自己失态了,趕快清了清嗓子,紅着臉道:“不許笑,認真學。”
話落,嘉魚擡起手,眼見着就要往下拉下眼睑,張福令飛快拍開他的手,“不是學這個!”
“以後也不許打趣我!我說什麼你做什麼,不然……”張福令眼珠一轉,“不然不給你吃飯!”
嘉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眼中笑意更甚。
時近傍晚,嘉魚終于能說清楚幾個字了,張福令欣慰地擱下書本,“今日就到這裡吧。”
待房門掩住,嘉魚收回目光,努力張了張嘴,“傺……”
“傺傺,近來又是連日的大太陽,天氣幹死了,留心用蠟,以防起火。”
張福令走上遊廊,楚緒迎面而來,笑着握住她的手。
“知道了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