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莉,什麼時辰了?”張福令擱下手裡的書,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戌時,小姐可是要休息了?”末莉撥開流蘇走進來,見張福令懶洋洋地掩唇打哈欠,笑道:“小姐隻顧着教嘉魚說話練字,也要當心自己的身子。”
“不打緊。”張福令莞爾,前些時候楚緒還說玩笑話,楚緒撫着肚子,嬉笑打趣道:“你們要快快長大,小姑現在忙着練習叫人學語,屆時你們出生了,可不愁尋不到有經驗的人帶你們長大咯。”
張福令收回思緒,楚緒出身不高,雙親前幾年又相繼過世,好在将軍夫人是個和善的婆婆,對楚緒比對自己的女兒還要用心,楚緒還曾說過要向将軍夫人取經如何養育子女,可時不待人,她懷了身孕,将軍夫人卻不在了。
思及娘親,張福令不免心中酸澀,她托腮戳着蠟淚,眸底火光忽明忽暗,隐隐逼人生淚。
“小姐可是想老夫人了?”王媽媽鋪完床出來,見張福令又對着燭火發呆,于心不忍道:“小姐快些睡吧。老夫人在天有靈,哪裡舍得看到小姐掉淚珠子。”
張福令應了一聲,吹了蠟爬上床。
“老奴就在耳房,小姐有事喚老奴。”王媽媽憐愛地摸了摸張福令的頭頂,“老奴下去了。”
“王媽媽記得吃藥。”
王媽媽年歲漸大,覺一天比一天少,張福令托人給她尋了些安神的丸藥,每日睡前兩粒,不可偷奸也不可貪多,但王媽媽是個健忘的性子,張福令總是會提醒一兩句。
待流蘇上的串珠碰撞聲消散于空蕩蕩的夜晚,張福令正盯着床頂發呆,一聲貓叫由遠及近。
“團子?”張福令屈肘伏在床邊,床下通體雪白的貓咪搖着肥肥的尾巴,“喵嗚~”
團子是之前張福令從慧貴妃那裡抱回來的貓,因通體雪白像面團,便給它取了這個名字。
“你是來陪我睡覺的嘛?”張福令莞爾,這貓平時神出鬼沒的,能來一次實在不容易,她将手搭在床邊勾了勾,團子喵嗚喵嗚地飛撲過來,張福令連忙将另一手伸出來,穩穩接住它。
團子被養得油光水滑的,它趴在張福令懷裡,呼噜呼噜一個勁兒地蹭。
它的頭頂在張福令的手心裡,像粘人的蘸糖一樣,怎麼都甩不掉,張福令把它強硬按在懷裡後,立刻抱着鑽進被窩,“團子乖,我們要休息了。王媽媽就在耳房,你千萬不要去煩她。”
懷中摟着團子,張福令很快睡去,胸口小幅度的起伏着。
團子抖了抖耳朵,從張福令懷裡鑽了出去。
擺脫了束縛的團子像是脫了僵的野馬,飛快蹿下床,追着自己的尾巴在地上翻滾起來。
它玩的歡,從梢間一路滾到耳房,王媽媽才擱下水杯打算上床,看到團子,兩道卧蠶眉不由蹙起,團子調皮搗蛋,王媽媽有些厭煩它。
她快步往團子身邊走,團子看有人來,扭着屁股将捕獵的天性全然釋放,隻聽王媽媽低低哎呦了一聲,砰得坐到地上,團子反受了驚,從半開的窗棂飛了出去。
王媽媽揉着屁股,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她來到窗前,怒火沖天地往窗外呸了一口,“小兔崽子,别讓我抓到你!”
上床時,王媽媽瞥見桌上的藥還未收,她滿臉糾結地拍了拍頭,她也知道自己忘性大,每次吃過藥都會第一時間收起來,今日還未收,應該是沒吃。
王媽媽吃過藥,特意在窗邊留了一盞明燈方安心睡去。
夜半,團子去而複返,肉爪摳着窗台用力一躍,半掩的窗棂發出“吱呀”輕響,隐匿于陣陣蟬鳴。
屋内,王媽媽鼾聲如雷,團子聞聲而去,用肉爪按住了發聲的嘴,王媽媽的呼吸瞬間被掠奪,睡夢中一巴掌甩開罪魁禍首,翻了個身繼續酣暢大睡。
團子喵嗚一聲慘叫,尖銳的爪子扯下一條床幔,它知道自己闖了禍,趁着王媽媽沒有睡醒,再次原路返回。
夜裡燥風習習,被撇在地上的床幔随着風幽幽蕩起,直奔窗邊的燈火而去。
*
将軍府另一半,王蒙忍受不了嘉魚旁若無人地靠在床邊練說話,他掀被而起,一把拉開房門将一臉蒙圈的嘉魚推了出去,“去去去,出去看去。”
“砰——”屋門從裡面被阖上,嘉魚摸了摸鼻尖,關節分明的食指在次曲起,敲門無果後,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往窗口走去。
王蒙耳邊終于清淨了,他拉過被角安穩地躺下,安心地阖上眼睛……
下一息,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他從炕上爬起來,看清窗邊月下挺拔的身影,一臉無語。
“嘉魚,你喝過酒麼?”
嘉魚搖搖頭,王蒙暗道一聲正好!
把他灌醉,讓他興風作浪!
王蒙搬出了自己一直不舍得喝的醉仙釀,二人坐于檐下台階上,蟬鳴做曲,星子起舞,他們就這麼你來我往一碗接着一碗的幹。
但是王蒙比較奸,酒壇子就在他□□,他每次盛完酒,又會悄摸把自己碗裡的倒回去。
一柱香後,王蒙将最後一碗酒給嘉魚灌下,仰頭見小姐院子冒起了黑煙。
他以為自己被就起熏醉了,揉了揉眼睛,黑煙更加濃郁起來,“嘉魚,你快看,那邊可是起火了?”
嘉魚艱難地直起身,雙頰也像是燃起了巨火版,比院中的紅玫瑰還要鮮活。
但眼中沒有醉意。
他縮了縮鼻翼,看向王蒙,“是。”
一波又一波的府兵蜂擁而出,嘉魚面前不斷飛奔過人的腳印,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角,打算跟過去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