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魚隐在暗處的眉眼閃動過片刻笑意,方才他在屋中,早看到張福令徘徊在院外的身影,等了半日不見她來敲門不說,反倒瞧見那抹倩影欲要離開。
他急忙起身步履匆忙走到門前,故作淡定地打開門,又疑惑地将她喊住。
竟然來了,定然是有事的,他雖厭煩給人需台階,但若對方是張福令,倒也未嘗不可。
“屋裡有熱茶,老師要進來坐坐嗎?”嘉魚眼底閃過笑意,邊說着,長腿已經邁下台階。
不待張福令反悔,先一步接過她手裡的東西。
原來是來送點心的。
高大的身軀逐漸逼近,周遭的空氣開始變得稀薄,張福令有些呼吸不暢,小臉通紅。
張福令正猶豫着要拒絕,嘉魚已經從她手裡接過盤子,溫熱的指腹擦過她的指尖,張福令冰涼的指尖瞬間燒起來,她将指頭蜷縮進手掌,下意識跟上嘉魚的步子。
她不能受涼,喝口熱茶也好。
張福令如此為自己開脫。
其實,除卻方才被冷風席卷,有片刻涼之外,她并不冷,此時此刻,反倒有些熱。
嘉魚遞來一杯熱茶,滾滾白氣氤氲旖旎。張福令去接,哪知又被嘉魚避開,讓她撲了空。
張福令擡起不滿的眼簾,用眼神暗暗吐槽嘉魚幼稚的行徑。
張福令已經嘉魚是在耍她。
隻因這人是個慣犯,無論什麼東西,想要從他手裡拿來都需要格外費些力氣。
嘉魚毫無愧色迎上張福令嗔怪的眸子,開口笑道:“燙。”
他将茶盞放到一側,“放涼再喝。”
茶杯冒着熱氣,看着确實有些燙,張福令收回目光,他怎的不先一步說清,非要先遞來戲耍她一番。此人真是壞透了!
嘉魚從抽屜裡翻出來一個湯婆子,他方才去接盤子時,險些被張福令冰涼的手指吓到,活人的手,怎麼能涼成那個樣子,堪比臘月的冰塊。
張福令雙手熨貼地搭在腹前,注視着嘉魚的一舉一動。
隻見他注滿熱水後,又将湯婆子放進布袋裡,他的手掌那樣熱,應當不是給他自己用的吧。
張福令不由勾起的唇角,但很快,她落寞地垂下眼睑,嘴角的小漩渦也消失不見。
和穆蕭從來不會如此。
嘉魚正拿着湯婆子試溫度,張福令将桌上的月餅推到嘉魚方才坐的位置上,與他用過的茶盞并排而立,她道:“這是君子台新出的月餅。中秋節将至,府上有送月餅的慣例,你雖不是府中人,但寄居于此一日,就不能忽視。”
說罷,她匆匆要走,這屋裡太熱了,她怕自己再待下去,會融化于此。
“等等。”
張福令頓住腳步,腳步聲漸近,昏暗的身影自身後壓上來,張福令喉嚨微滾,聲音微抖,“怎麼了?”
張福令沒有轉身,錯過了嘉魚微愠的臉色,他繞到張福令面前,張福令被迫仰頭看他。
嘉魚垂下眼睑,目光在張福令臉上停留片刻,拉過她垂在身側的手,将湯婆子放進手裡,道:“老師這話,倒像是不想給我月餅,又礙于情面不得不送一般。”
少年低垂着頭顱,像一隻被抛棄的幼犬,雖然委屈巴巴的聲音與他的身形極不匹配。
張福令張了張嘴,嘉魚心思缜密細膩,怕不是想多了,她急忙搖頭解釋道:“怎麼會!這是、這是我心甘情願送來的!”
“如此說,老師便當我是一家人了?”少年擡起頭,碎星揉進眼底,狡黠萬分。
這、這從哪裡就扯到一家人的事情上去了!
張福令懷疑這人是故意如此,想看她出囧尋樂子。
她抿唇不答,嬌哼一聲,“夜深了,你快些讓開,莫要讓人誤會。”
嘉魚看出張福令的不情願回答,倒也沒逼她,隻道:“夜深露重,我送老師回去吧。”
張福令當機立斷拒絕,但嘉魚像是沒聽到一般,緊緊跟上張福令的步子。
張福令手中的湯婆子徐徐散着熱氣,她觑了一眼身側的嘉魚,自己已經拒絕過他了,是他要跟來的。
對,是他非要跟來的。
她想着,嘴角卻泛起一絲自己不曾察覺的笑意。
月色悄悄藏于雲後,紗圓燈将并肩二人的身影拖長,嘉魚盯着晃動的影子良久,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
兩道身影步履一緻,他們牽着彼此的手,緊緊相依。倘若其中有一人稍有他心,微弱的光便足矣将他們劈開。
*
轉眼,中秋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