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魚本以為皇帝封他官位後,對方便會迫不及待來找他開始下一步計劃,或者是……來滅他的口。
畢竟,他于那些人眼中,已然變成一個不可控的危棋。
但對方始終沒有消息。
藥丞的職位甚是無趣,整日就兩件事,太陽出來時将藥材擡出去,太陽落山後在擡回來。如此兩件事,卻要困他在這個破屋子裡一整天。
嘉魚叼着草靠坐在門前的太師椅上曬太陽,日頭正頂在頭頂,寬大的屋檐落下陰影蓋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眉眼愈發幽深。
嘉魚阖眸假寐,忽聽到有腳步聲漸進,他的雙眸依舊緊阖,右手悄悄背去身後。
“嘉藥……”
“啊——”後面的話被一聲慘叫代替。
嘉魚扯過對方的胳膊反背去身後,膝蓋曲起,對方被迫跪在地上,還未回神,一柄匕首冰涼涼抵上脖頸。
嘉魚厲聲問道:“說,誰派你來的?”
“是、是我啊!”
這聲哀嚎有些耳熟,嘉魚眉目微震,低頭飛快看了一眼被他壓在地上的老頭,對上一雙哀怨的眼神,他尴尬笑道:“原來是劉方丞啊。”
“知道是我還不快些放開!”劉方丞甩了甩胳膊,臉上哀怨更甚。
“是是是。”嘉魚忙将他扶起來,手掌拖着他寬大的袖子,悄無聲息一捏,裡面沒有藏利器。
劉方丞氣呼呼站起身,他本不欲和這個鄉野來的關系戶有聯系,不就是研制出個藥方子麼,他曾看過那些配料,藥性那樣強。
雖是能治病,也及其傷身子。最後的配方,還不是要經手他們太醫院改良。
他嘉魚,充其量就是個有那麼一點點本事的關系戶。
奈何太醫令喜歡他,顧念他頭一次任職,還特邀他于中秋節夜在醉仙樓飲酒。
這不,他被打發這來傳話,險些被這個野小子宰了。到底是鄉野出來的小門小戶,動不動就想着有人要害他。
也不想想,巍巍皇城,天子腳下,何人敢在此行兇。
劉方丞說罷來意,見嘉魚一副冥頑不靈的樣子,好心補充道:“你若是想在此長久的生存下去,切記不可拂了太醫令的情面。”
拂了他情面又當如何?他睨了一眼面前的劉方丞,此人膽小如鼠定然沒試過後果。
嘉魚坐回太師椅上,再度阖起眸子。
劉方丞氣沖沖走來,又問一遍,少年還是不接話,他一腳踢上搖晃的太師椅,怒道:“你快些給個痛快話,我還要回去複命。”
面前少年倏然掃來風眼。
劉方丞站在暖陽之下,沒由來打了個寒顫。
“去。”嘉魚的薄唇吐出一個字,在太師椅上翻了個身,冷聲道:“走時候将門帶上。”
劉方丞暗罵一句不識好歹,拂袖而去,當然,他沒關門。
光影穿過瓦縫絲絲縷縷略過嘉魚的面龐,他盯着劉方丞離去的方向,修長的手指撐着下巴陷入深思。
劉方丞?想起他那欺軟怕硬又膽小如鼠的樣子,嘉魚搖了搖頭。
太醫令?眼前浮現出另一個胡須花白的老頭,面容還算和藹,許是年老,早已駝背,他常在隔壁的太醫屬,沒怎麼接觸過。
面具人至少不是這兩個人,但有無關聯不好說。
畢竟這偌大的歲安城中,官員之間盤根錯節,每一個人都不可信。
憑他這些時日的觀察,單說是振國将軍府府中養的無數名門客,都多多少少與旁的府邸之人有來往。
近來張度對他放下戒備,有時會來找他小酌一兩杯,也有醉意上頭時,又提及封禅時張福令舞衣一時,他懊惱地灌下一杯酒,“是我沒用,查到今日,竟是連一點線索都沒有尋到。”
又一杯下肚,張度接着道:“此事你也許不知道,同時封禅那日,傺傺……”他頓了頓,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有一個頭上戴着面具的男子溜進傺傺房中,險些釀成大禍!”
嘉魚把玩着酒杯的手一頓,溫熱的酒水溢出他卻渾然不知,又是面具人。
他阖眸回想起那人的身影,不是同一個人。
振國将軍府……真是樹大招風啊。
嘉魚始終沒有接話,真相還未有眉目,倘若此時将事情全盤托出,隻會打草驚蛇,更甚,會打到蛇洞。
嘉魚起身關了門,不論是滅口還是繼續計劃,對方都還要有所行動了。
聽聞張福令的大哥,還有她那個未婚夫,即将凱旋而歸,屆時若想動手,隻怕會難上加難。
想來他們是尋不到機會動手,如此,倒不如給他們個機會,今夜的醉仙樓定然熱鬧非凡,魚龍混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