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來,張福令的步履變得平緩沉穩。
嘉魚正坐院中水榭處,群樹環繞,深秋的金葉洋洋灑灑鋪滿小湖,錦鯉躍過金葉,他正看得出神,忽然,一抹素淡的身影映入湖底。
嘉魚翻開桌上的書,悄無聲息地将目光移到書本上。
“嘉魚。”
不多時,女子平靜的聲音在身後想起,嘉魚故作茫然回頭,“師父?”
随後,欲蓋彌彰般,将手裡的書飛快塞進懷裡。
“你在看什麼?”
嘉魚搖頭,“沒什麼。”
“拿出來!”張福令幾步走進,白嫩的五指攤開在嘉魚面前,聲音不容置疑。
嘉魚搖頭更甚,手死死捂着衣襟,若是旁人不知情,還以為是張福令在強搶民丁。
但嘉魚心知肚明,他的眼底閃過笑意,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惱羞成怒的姑娘,一雙嫩腮微鼓,沒有半分威懾,兇巴巴的樣子像是沒有爪子的小貓。
“嘉魚,你若是不拿出來,今日我便将你趕出去!”張福令下最後通告。
她倒也不會真的趕走嘉魚,但她知道嘉魚很想留在府上,如此有力的威脅之術,她當然要用上一用。
果然,嘉魚乖乖掏出懷裡的書。
張福令怕他反悔,書才露頭,張福令一把奪過來,她翻開掃了一眼,啪一聲合起來。
“此書從哪來的?!”
果然是那些不正經的話本子!
“書房。”嘉魚神色無辜,罷了,他又補充道:“在你的書房。”
“我的書房?”這次換張福令怔愣了,她再次翻開手裡的話本子,看着那些越來越熟悉的文字、橋段,張福令的臉頰刷地通紅。
這是前些時候嫂嫂塞給她那本,本意是讓她學着去同和穆蕭好好相處。
張福令的思緒混亂,她好像,确實許久沒瞧見這本書了。
“師父讀這些字,不覺得很熟悉嗎?”嘉魚的脊背抵上美人靠,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問道。
他故意将師父二字咬的纏綿悱恻,唇齒相依,實在讓人不忍直聽。
張福令瞪了一眼嘉魚,紅着臉嘴硬道:“才沒有!”
這個人,一肚子壞水!
“你莫要轉移話題,”張福令咬牙,直奔主題問道:“你昨晚是不是偷摸進我房間了?”
“……”嘉魚不答,他偏頭去看湖水裡的錦鯉,濃密纖長的睫毛蓋去眼底的神色,隻餘下泛紅的耳尖顯露出幾分局促。
“進沒進?”張福令又問。
“嗯。”
幾不可察的一聲輕應,險些随着秋風淡去。
張福令攥緊話本子,強壓下心底的怒氣,問道:“你進去做什麼?”
嘉魚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他眼巴巴望來,猶豫半晌,指了指張福令懷裡的書,“第六十頁。”
在張福令垂頭翻書的空擋,嘉魚單手握拳抵在嘴邊,強壓下嘴角的笑意。
第六十頁?張福令納悶,這本書她隻翻看過幾頁,因開幕描述得過于賣俏行奸,男女雲雨一幕一幕詳細到,隻憑文字便可在腦海中浮現畫面。
她一度紅着臉不忍直視,卻有藏不住内心深處的好奇,隻敢在夜深人靜,或是無人打攪的午後,才敢翻看幾頁。
張福令翻到六十頁,那是一段極其單純的男女互動,她微微詫異,便端着書往下讀了幾句。
時至寒露,古語有雲;寒露百花凋,霜降百草枯。
書中男主在寒露前一夜,采來深秋的最後一朵花,于深夜悄悄放于女主床頭,如此,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便可将一整年的最後一抹香留在發髻。
今日……便是寒露。
像是為了印證什麼,嘉魚将一朵将謝的紅瑰放于書的縫隙。
張福令故作鎮定地合起書,她清了清嗓子,“雜學旁收是好事,但……”
但不許用到她身上!
後面的話張福令沒有說出口,她手裡捏着那朵花,這樣的話,太過傷人心。
“但什麼?”嘉魚逼問。
“但是,日後這種話本子還是少看為好。”張福令将話本子收起來,她微微垂首,面前的少年眉骨英朗,眼尾的一小片紅痣随着他的動作張揚肆意。
張福令忽然意識到,嘉魚也看到了前面那些露骨的文字。
她的雙頰不由紅透,張福令抿嘴,打破短暫的沉默,“嘉魚,你可記得,你今年年歲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