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魚還是不放心，他又拾起一塊兒石頭，每走十步便刻下一道标記。

秋日的松樹依舊墨綠，一棵一棵望不到盡頭，道路似乎也漸漸變得窄小，似猛獸的嗓子眼，要将人生生活吞。

張福令醒來時，入眼是一團篝火，火舌肆意吞舔着她目光所及的所有景緻，她聽到有人聲，又悄悄合起眸子，一動不動躺在冰涼的地闆上。

“大哥，這娘們兒怎麼辦？”一道急切的聲音靠近幾步，又被猛地扯遠。

“急什麼！”隻聽一聲悶響，伴着哎呦聲，“那小丫頭跑回去不得些功夫？！”

“莫要壞了貴人的好事！”

貴人？

張福令的眼皮微動，她不由将這次綁架和上次封禅時屋裡裡闖入賊人、舞衣被毀聯系到一起，這些，可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方才他們說，那個小丫頭跑回去不得些功夫？

張福令的眼睛微微打開一道縫隙，身旁不見末莉的身影。

張福令的心刹那沉入谷底，她大概猜到了這些人的計謀。

他們故意放末莉回去喊救兵，待人來時，将她……

到時，千萬雙眼睛看到她被綁匪毀了清白。與西賢王府的婚約暫且不提，便是她自己，有何顔面在活！

張福令膽寒至極，她努力抑制住顫抖的雙手，将心思震驚下來。

看樣子，眼下他們還沒有要動手的打算。

張福令的手指試着探出幾分，周圍除了冰涼的地闆再無他物。

大抵是到了飯點，那個粗犷的聲音招呼了一聲，耳旁有腳步聲漸行漸遠，還是那個粗礦的聲音，“兄弟們慢慢吃，吃完了正餐，咱們就來開這道飯後點心。”

待一道阖門聲吱呀着想起，又伴着落鎖的聲音消散，張福令撐起身子，燈火照亮的屋子裡，極為簡單的陳設，牆上挂着幾張不知名的猛獸的皮，似才從肉身上退下，濃烈的血迹沿着牆壁蜿蜒而下。

張福令倒吸一口冷氣，但此刻不是害怕的時候，那群人随時都有可能沖進來，比起毫無生氣的猛獸野鬼，外面那群人更可怕。

她的雙手雙腳皆被束縛住，嘗試了無數次也沒能從地上站起來，眼看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張福令仰着脖子快速在屋中看了一圈，卻并沒有看到可以将她手上繩子割斷的利器。

沙漏的聲音嘀嗒嘀嗒，就如黑白無常手中所執的哭喪棒上奪人性命的鈴铛，恍張福令的心口猛烈跳動，額角細汗滾入眼中，酸澀難耐。

她眨了眨眼睛欲将汗水擠出去，不遠處的火舌中，倒映出張福令決絕的目光。

甚至來不及思考後果，張福令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如飛蛾一般撲向那團烈火。

嬌嫩的手小心翼翼貼上火舌，灼熱的溫度刹那間自手指竄到心口，張福令卻不敢移動半分，她将束住雙手的繩子緊緊挨上不斷躍動的火尖。

額角的細汗更密集，纖長的烏睫如蝶翼般微微顫抖，往日紅潤粉嫩的嘴唇被張福令咬出一道血痕，但她依舊硬着頭皮将手腕更加貼近火舌。

嬉笑怒罵聲已經自遠處傳來，張福令焦急的又往前撲一步。

淚意漸漸将火苗放大模糊，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砸進火苗，刺啦刺啦聲貫穿耳膜。

火苗似乎終于看見了這微不足道的繩索，它漸漸向繩索靠近，進而與其交-融。

張福令隻覺得手腕一陣鑽心的疼，她死死咬着唇瓣用力一扯。

“啪——”

繩子斷了。

張福令飛快甩開繩子，來不及顧及手腕上燒焦的皮膚，她彎下腰，飛快解開腳上的繩子。

外面的聲音已經來到門前，張福令踹開繩子，直奔一扇窗而去。

她推開窗，跳入一片樹林。

天色已經擦黑，方才她用火烤斷繩子的時候，就留意到了這扇窗，以及投射在窗紙上的濃厚樹影。

幸好。

張福令不敢耽擱，她提着裙擺一頭紮進樹林，接着使足了勁兒埋頭往前沖。

屋裡，衆人吃得滿嘴流油，正一臉期待着準備享受這道甜點。

房門推開，卻見屋中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大哥，這！”那個瘦猴率先出聲，一雙鼠眼瞪的仿佛能吞下一個人。

被喚做大哥的人明顯也慌了神，他幾步沖進去，一手抓起地上四分五裂的繩子，“娘的！還不快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