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星子挂在枝頭,烏雲吞噬掉月色,周遭黑黝黝一片,淩厲的風卷過,張福令被燒傷的手腕經過風的浸潤,仿佛千萬隻螞蟻在吮吸着傷口上的血迹。
張福令緊咬牙關,她不敢回頭,隻能沒命地往前跑。
腳踏過的落葉沙沙作響,心跳一聲蓋過一聲。
跑着跑着,前方忽然傳來幾點火光,張福令腳下的步子反而慢下來,山匪藏匿深山,都是安營紮寨的,那麼她跑了這麼久,其實……
還是在山匪的寨子裡。
張福令心中不由一顫,她屏息凝神,蹑手蹑腳地靠在林口處一棵大樹後,悄悄探頭往外觑。
果然,視線的盡頭,是一根根削尖了頭的松木,松木粗壯的柱身上纏滿麻繩,将它們死死焊在一起,築成銅牆鐵壁。
昏暗暗的身影将張福令嬌弱的身影狠狠壓下,她不由往後推,卻不知被什麼絆了下,一屁股坐到地上。
張福令的手下意識去撐地,手腕處傳來酸脹的痛意直達心底,她下意識在地上抓緊。
手裡卻多了絲不同青草的觸感。
張福令趕忙收緊手掌,她端起手裡的東西,借着幾點星光細細看。
手中似羊角般的鐵器比月光還要寒三分,張福令握着它,喜不自禁,是一把熟鐵割繩刀,更可喜可賀的是,爹爹曾教過她如何用。
事不宜遲,張福令被巨大的喜悅沖擊,一時忽視掉手腕上的疼痛,她飛快起身,挑了一處結。
熟鐵割繩刀一點一點陷進去,張福令的眸子愈發明亮,手上的力度不由加大。
許是繩子年久風化,繩結竟真的被一點一點解開了。
張福令将熟鐵割繩刀塞進懷裡,她迫切地去扯開繩子,這才瞧見手腕不知何時竟變得血肉模糊,此時此刻,随着她使力,手腕上血珠滾滾。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張福令的努力下,繩子斷了,兩根松木被旁側的松木一扯,松松垮垮地向兩側倒去。
恰逢此時,綁匪一行人從遠處趕來,他們高舉火把,嘴裡罵罵咧咧,張福令心中一緊,捏着裙擺飛快從松木的空隙鑽了出去。
這處并不是正門,所以出來之後,入目也尋不到一條道路,孤零零的幾棵樹肆意瘋長,是一處平坡,似有悠悠綠草如茵,腳下一片柔軟。
該往哪裡跑呢?周遭光秃秃的,沒有可以避身之所。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人思考,張福令拔腿往一處下坡路跑去。
坡不算陡峭,張福令邊跑邊留意着身旁倒退的景緻,希冀着可以遇到一片林子。
然,隻有雜亂無章的灌木橫七豎八疊在一起,并非什麼好的避身之所。
張福令隻能硬着頭皮往前跑,她不時回頭,幾個壯漢比她高大得多,早已經追趕上來。
“哪裡跑!”山匪喊出的聲音帶着激動,張福令回頭,眼看着他們伸出來的手就要将她捉住,她慌忙回身,腳下步子更加賣力往前沖。
那群山匪似乎格外欣賞她這落魄無依的模樣,就像是貓抓老鼠,他們的利爪在她身後,不緊不慢、不遠不近地跟着,卻怎麼甩都甩不掉。
張福令的眼眶被冷風吹出淚花,不知是不是淚花的幻象,昏暗的前方,忽然現出幾雙綠油油的眼睛。
是狼!
張福令心中大駭,步子猛地止住,但還是撲出去數步,又被一塊兒石頭絆住。
還沒有穩住身子,刹那間失去支點,張福令下意識緊閉雙眼。
半晌,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如約而至,相反,她跌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張福令的身子登時緊繃起來,這裡除了山匪,哪裡還有别人!
“放開我……”她抖着聲音,語氣輕飄飄就過去了,沒有半分威懾,張福令便開始掙紮起來,可是她的手腕方才被火燒過,此刻根本使不上力氣。
就在張福令流下絕望的淚水之際,頭頂忽然砸下一道沉穩的聲音。
“是我。”
熟悉的聲音似裹挾着希冀的烈陽,張福令卻不覺灼熱。
月色不知何時沖破了雲層,張福令仰起頭,目光所及是嘉魚光潔的下巴,皎潔的月色落在他的眉眼處,張福令最後的視線溺死在嘉魚溫柔如水的眸子裡。
“在這等我,不許偷看。”嘉魚将外衫蓋在張福令頭上,方才還溫和的眸子刹那間淬冰,他冷冷看向不遠處的一衆人。
張福令就在這裡,若是能讓他們親口承認幕後主使是皇帝狗,豈不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嘉魚冷冷勾起嘴角,他将張福令安置好後,起身,步履緩慢向幾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