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歇,墨黑的天空倏地飄起碎雪,振國将軍府已經安眠,死寂的宅子趴伏在一方天地,靜靜等着最後的審判。
“叩——叩——”幾道清脆的叩門聲打破沉寂,風卷着送喪燈,獵獵作響。
“何人?”
莫聿收回手指,貼近門前壓低聲音道,“張大哥,是我。”
門由内而外打開,露出張度疲憊不堪的面容,眼底下烏青密布。他擡起眼皮,灰蒙蒙的天色照亮他眼底的血絲。
“方才去傺傺的院子,叫了半天沒人應,迫不得已就來叨擾你。”莫聿本想直接告訴張福令,讓她早做打算,哪知張福令不在,隻能退而求其次來找張度。
他掃了一眼搖曳的白燈籠,惶惶不安道:“府上可是有人去世了?”
他被“安置”在宮中,能聽到的消息寥寥無幾,自然也不知道張福令“離世”的事情。
張度看到面前的少年,心中微微詫異,畢竟,自從嘉魚被莊定皇後帶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哦,他連名字也改了,現在叫莫聿。
事到如今這般地步,雖說莫聿不是主謀,雖說他也是無辜之人,但他的身世,确實給家中帶來許多麻煩,張度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他。
“嗯。”張度點頭。
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吹着敞開的門陣陣嘶吼,張度的心底寒涼萬分,不自覺紅了眼眶。
莫聿的身份實在有些尴尬,張度猜不準他深夜前來要做什麼,因着那日阿爹說,莫聿走前曾留下忠告,他這才沒有在看到他第一眼就把人趕走。
他深夜來,若被人瞧見,定會惹人猜疑。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極為敏感。
阿爹本欲交權,可是眼下,若是貿然交權,隻會讓人更加疑心,張家是否是自亂陣腳,心虛才會如此。
待莫聿走後,阿爹即刻求聖上讓他告老還鄉,将手中的兵權交出去,方能保住家中基業。
況且,姑姑還在宮中,天家定然會念及與姑姑多年的情誼,不會趕盡殺絕。
“是誰?”莫聿見張度這般,适才的幾點慌亂無限放大,一股不祥的預感自心底湧起。
“你快些走吧,莫要讓人瞧見,惹人猜疑。”張度現在隻想着讓莫聿快些離開,不隻是離開張府,最好快點離開嶽國回靖國去,永遠不見,才是最好的歸宿。
他能猜到莫聿對傺傺的感情不同尋常,但他們二人,絕不可能,不然張家裡通外國的罪名,可就無端坐實了。
“是不是傺傺?!”莫聿的喉結微滾,聲音沙啞,他抓住張度伸過來推他的手,又一次厲聲問道:“到底是不是?”
張度在莫聿眼底捕到一閃而過的殺意,既然二人不可能,倒不如将這個念頭趁早斷了,于是他點頭,重重歎氣。
“這不可能!”莫聿搖頭,離開張家那日,張福令還好好在院子裡走動,怎麼幾日不見,忽然就……不在了?
“她絕不會無緣無故暴斃。”寒風刺骨,惹人眼眶泛酸,“張大哥,莫要拿人命說笑。”
“那日……”張度張了張嘴,他撥開莫聿的手,咬牙道:“那日楚緒生産沖撞了傺傺。自那日後,傺傺便高燒不起,沒過兩天,就、就……”話到最後,張度掩面而泣。
他痛恨自己,沒有能力護住妻兒,堂堂七尺男兒,居然要以敗壞妻子的名譽保全自己。
“張度,你把話說清楚。”莫聿幾步上前抓住張度的肩膀,張度被迫看向兇神惡煞的莫聿。
莫聿的目光死死盯住張度的眼睛,企圖從他眼底看出破綻,“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張度渾身的力道忽然卸去,他任由莫聿掐着他的胳膊,嘲諷一笑,“你一個野人都能當太子,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莫聿哽住。
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他問自己。
張福令絕對不可能死!其中蹊跷頗多,莫聿喉結滾動,不知從何問起。
“殿下還是快些離開吧,莫要讓人以為我們張家勾結别國。”張度不給莫聿問話的機會,直接下了驅逐令。
一句殿下将二人隔開千裡,莫聿的手從張度的肩膀上滑下,他掀起眼皮,“張大哥下次騙人,記得尋一個無懈可擊的緣由。”
張度縱橫朝堂多年,他一定能猜出幾分天家的心思,就算他不知道,可是張度此人左右逢源,他那群同吟詩作賦的友人,也一定會告誡他。
張度心中暗道一聲不好,就聽莫聿接着道:“張大哥聰明過人,是不是一早察覺到危機,借二夫人生子一事,将家中女眷悉數送走?”
聽着是問句,可語氣甚是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