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其中一個人一聲長歎,緊接着打開話匣子,“振國将軍張氏一脈,陪着嶽高祖打了天下,又在馬背上肆意馳騁沙場數輩,誰料到,到最後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另一人飛快接過話“有句話怎麼說來着?”他撓了撓頭,右手握拳砸向左手手心,“其他祖父積,子孫棄者無論焉。”
其他祖父積,子孫棄者無論焉?!一股怒氣直沖張福令的天靈蓋,她拍桌而起,指着說話人,怒道:“你胡說!”
家中之人皆業業兢兢,将嶽國的昌盛為己任,她亦是謹小慎微,坊間一絲一毫不好的言論,她都三複斯言,唯恐肆意發酵敗壞家族名聲,可是到最後,還是事與願違。
到底是何人在背後操控着百姓的言論?!
王媽媽一口粥卡在喉嚨,她手忙腳亂撐着桌子爬起來,一邊陪着笑臉一邊來拉張福令,她趴在張福令耳邊低語:“小姐,世人不明事理,千萬别把自己的身子氣壞。”
張福令推開王媽媽,正正看向那幾個人,“适才你說張家落得個這樣的下場,我倒是好奇,究竟是個什麼下場。”
“自然是滿門流放。”引起話頭的人聳了聳肩膀,“聽說是叛國通敵了。”他已是不惑之年,許多事情自以為看得透徹,又語重心長道:“我說姑娘,知人知面不知心,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抱着明面上的死理,不知道往深裡瞧瞧暗藏的湧動。”
叛國通敵……被流放了?
幾個字像是巨石,在張福令的腦海中炸開,激起的浪花奪眶而出。
那人的話還在繼續,張福令快步走到他面前,“什麼叫叛國通敵?!你把話說清楚!”
寒風破開大門闖進來,吹開張福令戴着的帷帽,那人仰頭,一張梨花帶雨的面容一閃而過,他還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姑娘,在看她渾身氣質非凡,他瞬間警惕起來。
此人怕是貴族小姐,她從始至終都惡言厲色,隻怕是和振國将軍府交好。
“我瞎說的,我一個平頭老百姓,大字都不識,哪裡知道貴族的事情。”說完,他給同行的幾個人使了個眼色,匆匆起身離開。
“你站住!”張福令要追出去,王媽媽眼疾手快拉住張福令,勸阻道:“小姐一會兒回去家中,一切都會知曉,何必與這些無知的人起争執。”
張福令任由王媽媽拉着她坐回原處,她端起桌上的粥,一飲而盡。
王媽媽也不敢怠慢,她催促着鐵山快吃,不過幾息,馬車重新啟程。
路上還有未融化的寒冰,馬車走得并不快。張福令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馬車内沒有炭火,雙手的涼意一路蔓延到心底。
王媽媽幾次張嘴,又将話咽回去。好在很快,馬夫叫停了馬車。
張福令推開車門,飛快跑下馬車。
馬夫不知道振國将軍府的府邸在哪裡,他将馬車停在了醉仙樓的門前。
此處離振國将軍府還有一段路,張福令提起裙擺,快步往回走。
“小姐!将帷帽壓好。”王媽媽快步跟上張福令,眼下張福令可是已經“死去”了,這裡不是她居住的小山村,若是張福令的面容被認出來,那不就是……欺君之罪?!
不行不行,這樣不但張福令要掉腦袋,她也得跟着陪葬。
張福令擡起一隻手壓住帷帽,腳下的步子越走越快。
就在跨過坊門時,她的步子生生頓住。
迎面走來一群人,為首者是禦史台的禦史大夫,他的身後,跟着一衆金吾衛。
就在張福令納悶之際,坊正開了口,他沒瞧出張福令的身份,隻當是個路過人,許是隆冬時節人人蝸居家中,他缺個說話解悶的,見張福令站在那裡沒動,便拉起閑話來。
“唉,當年拙荊難産,還是禦史中丞張度大人幫我尋了個好大夫,這才保住兩條人命。轉眼他遇難,我卻束手無策。”
“這群人是從振國将軍府出來的?”張福令聽到自己呢喃發問,她的大腦此刻一片空白,幸好王媽媽及時扶住她,才不至于失态。
“小姐。”王媽媽扯着張福令來到牆根給來人讓路,張福令怔怔看着那群人從她眼前走過,她張嘴想要喊住為首的禦史大夫,二哥曾在他的手下做過幾年幫手,他甚是欣賞二哥的能力,還曾言,等他百年之後,禦史大夫的位置,定然是要推舉二哥的。
她的嘴張得很大,可是嗓子就像是被黃土堵住了一般,隻有零散稀碎的咿呀聲擠着喉嚨發出,被金吾衛铿锵的盔甲聲碾碎。
金吾衛走遠,坊正直起腰,搖了搖頭,他對站在牆角的張福令道:“起風了,小姐快些回家吧。”
回家……如今還回得去嗎?張福令弓背,猛地咳起來。
她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快要裂開,一口一口寒涼的冷風灌入腹中。
“嘔——”張福令的胃中翻江倒海,她扶着牆幹嘔起來。
王媽媽怕坊正看出端倪,忙解釋道:“我家夫人正懷着身孕,這般場景實在有些駭人,許是驚着肚子裡小祖宗了。”
聽完王媽媽的話,坊正惶惶然的心才算安定下幾分。
這康平坊裡住的可都是非富即貴之人,若是這位小夫人在他跟前有個好歹,他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