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他不喜歡這種喧鬧雜亂的場面,估計又回去翻看那些無趣的書籍去了,陸淮修也沒多想,唉聲歎氣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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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夢館二樓,雅間。
張福令的頭上被蓋了個大紅蓋頭,老鸨怕她生事,手腳用紅綢綁了起來。
她像是一個精心備下的手信①,等待着客人親自拆解。
此處是二樓。
張福令閉上眼,屏息凝神聽周遭的聲音。
樓下隐約可以聽到車馬人聲,應當是有一個窗戶,張福令側着耳朵聽過去,大緻可以确定窗戶就在自己左手旁幾步遠的地方。
可以效仿前些時候的逃跑策略,至于那個小娃娃,她深吸了一口氣,應該能對付得了他。
輕掩的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
張福令聞聲偏過頭,她的視線在蕩開的蓋頭縫隙裡尋到出口,稍瞬即逝。
許是為了營造出暧昧的氛圍,屋子裡隻燃了一對紅蠟,她沒有看清來人,卻從體型看出,那是個成年男子。
張福令的心瞬間沉入谷底。
她的雙手藏在袖間,緊緊握着一隻削尖了頭的钗子。
對方的腳步越來越近了,張福令屏氣斂息,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動作。
莫聿緊緊盯着坐在床榻上的女子,二樓的視野并非絕佳,女子被囚在巨大的牢籠裡,她背對着自己,或是遠眺或是垂首思忖,莫聿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她就是張福令。
幾乎在陸淮修叫價的瞬間,莫聿張口便要跟,可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如今朝堂上下都盯着他的舉動,企圖尋到破綻将他擊垮,這樣才好推舉自己擁護了多年的主子繼承大統。
于是莫聿不得不尋來一個人畜無害的奶娃娃。
那個奶娃娃是老鸨的兒子。
如此,若有朝一日這件事情暴露,老鸨為了保住她的骨肉,也定會咬死不認識他。
莫聿的手指不安地攪在一起,她會不會怨恨自己?畢竟張福令今日的結局,他“出了大力”。
莫聿走到張福令身前,垂首盯着頭蓋蓋頭的姑娘許久,輕輕歎了口氣。
張福令的身邊緩緩陷下一塊兒地方,半晌,張福令腦海中預演過的下一步都沒有出現,她依舊蓋着蓋頭,搖曳的燭光将對方的腔調染得溫暖如春,“在下冒昧,姑娘是嶽國人?”
張福令點頭。
“姑娘……怎麼到了此處?”對方的聲音似有哽咽意,尾音帶着些嘶啞。
張福令不知該從哪裡開口,但見對方似乎是個君子,便想與他套套近乎,于是張了張嘴,“家道中落,被人……”
不待她說完,蓋頭忽然被掀開。
蓋頭掀起的風突如其來,張福令低呼出聲,整個人下意識往後躲。
“在下并沒有他意,姑娘别怕。”莫聿急急搖手,日思夜想的聲音勾起他的貪念,他想要看看對方的容顔。
張福令這才看清對方,他帶着一張滑稽的傩戲面具,素白廣袖瀾衣,墨發高束,瞧這一身裝扮,是個謙遜有禮的翩翩公子。
張福令這才挪正身子,他本是半蹲在榻前,見她直起身子,飛快避開。
“我先幫姑娘把身上的綢緞解開吧。”他站在一旁,雙手不自覺緊握在一起,顯得比她還要局促,他似乎有意壓着嗓子,每一句話的尾音,都格外沙啞。
“嗯。”張福令點頭,解開也好,若是等會兒他的本性暴露,自己逃生也會方便許多。
經過前幾次的事情,現在張福令對人都留着一個心眼,面上越和善的心,心思越深沉,想那笑面虎,讓人猜不透他們。
張福令以為他是用手解,直到他從袖間掏出一把匕首。
鋒利的刀刃遊走在絲綢間,他們離得很近,幾乎呼吸相聞。
平日裡随意揮刀的手,此刻卻不由顫抖起來,莫聿割斷所有的綢緞,額頭竟泛出細汗。
他收刀起身,忽然對上一雙濕漉漉的眸子。
張福令盯着傩戲面具露出的一雙眼睛,心跳驟然停下。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撲面而來。
“公子,我們認識麼?”張福令下意識開口。
這雙眼睛太熟悉了。
他斥巨金,就是為了和她在這間屋子裡聊天嗎?三千兩黃金,豈是尋常人家能拿的出手的?便是高官厚祿子弟,隻怕也要猶豫。
他是誰?張福令心中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