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宜托着下巴點頭,“是啊。都氣得回家了,想來也是個真性情的人。”
“但願如此,這樣,我們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一點都不好辦!”細如牛毛的雨絲掃過“李府”寬大的匾額,揮去積攢了一個冬日的灰塵,露出紅豔豔的底色。沈相宜又一次吃了閉門羹,她跺着腳,氣呼呼道。
張福令躲在帷帽下的臉也是怅然萬分,“古有劉玄德三顧茅廬,可今日我們已經是第三次登門,怎地李觀軍還是不肯見人?”
二人正百思不得其解,禁閉的大門忽然由内而外打開,緊接着走出來一個老頭。
張福令趕快戳了一把沈相宜,擋住了她接下來的謾罵。
“公子留步。”老頭提着衣擺走下台階,叫住本也沒打算走的沈相宜。
“公子趕巧,老爺方午睡醒來,特喚我追出去看看,幸好公子沒有走遠。”老頭作長揖,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雖然不知道李沽飛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隻要肯見人,就說明事情還有商量的餘地。
沈相宜道了句幸運,随着老頭走進李府,張福令緊緊跟在她身後,透過帷帽的薄紗,細細打量着這所二進院子。
一條石鋪小路簡單質樸,道路兩旁種滿金口随處可見的白楊,有幾棵被砍了,隻剩下一個光秃秃的樹輪。
沈相宜和領路老頭正聊得歡快,原來這個老頭姓王,是李府的管家。
王管家領着她們兩個人來到一處小木屋前,屋子的門大敞,從外面便能一眼望到底。
單調的木制家具還未上漆,光溜溜的像是才剝了殼的雞蛋。
屋内有一人背對着他們負手而立,穿着洗得發了白的舊衣,正盯着一幅畫出神。
“此畫是大邊太盛皇帝親手所作的蕙草怆然圖,某花了大價錢得來。聽聞沈小姐不但極具商業才能,對書畫的造詣也極高,不知可否幫某看看,這畫是真是假。”
沈相宜下意識往身後看了一眼,心中大駭,李沽飛怎麼猜出了她的身份?!
張福令的心中同樣震驚不已,既然李沽飛能猜到到訪的人是沈相宜,那他是不是也能猜到自己的身份?
又或許,自己身死的消息根本沒有傳到金口之地,若果真如此,那自己行動起來能方便許多。
但眼下隻是猜測,她們二人已經入了狼窩。沈相宜和張福令交換了一個眼神,眼下唯有按住不動,警惕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不知何時,李沽飛已經轉過了身子,将兩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他尚算精明的眼睛抖了抖,不由又看了一眼沈相宜身後那個頭戴帷帽的侍衛。
幾人沉默片刻,李沽飛率先開口:“沈小姐?”
沈相宜粲然一笑,她點頭走到畫前。
張福令的目光緊緊跟上沈相宜,透過薄紗,她亦看向那副大邊古畫。
雷雨垂厚厚壓在宣紙上,幾片蛤粉點成的靈芝搖搖欲墜,邊角處,洋綠的蕙草拼命将自己融于雷雨垂,卻愈發明顯。
沈相宜細細看過後,對李沽飛道:“李觀軍眼明心亮,此畫自然是真迹。”
一語雙關。
李沽飛撫着胡須呵呵笑出聲,做出請的手勢,“沈小姐請坐。”
“李觀軍知道我來此為何?”沈相宜并沒有着急落座,反問道。
“沈小姐不妨先說說,看看與某猜的是否有出入。”
真是個老狐狸。
張福令暗暗吐槽,沈相宜來求見李沽飛多次,他沒見沈相宜,定然是去查沈相宜的身份了,如今查到了,方才敢放她進來。
但沈相宜是歲安城來的,李沽飛又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早與城中權貴勾結,在李沽飛心裡,沒準兒沈相宜就是借着自己的名義,來抓他把柄的。
他和新上任的上峰鬧别扭,隻怕也是為了自保,怕自己被當了雞。
他既然這麼怕,那他與父兄的關系,定然非比尋常,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沈相宜醞釀了一下說辭,“大人知道我與振國老将軍的幺女張福令,是閨中好友。”
“略有耳聞。”
“她曾有一重要物什被長兄托付給您,冒昧登門,就是為了此物什前來。”
“物什……”李沽飛還當真半仰着頭想了起來。
張福令又把目光放到那幅畫上,芝焚蕙歎,物傷其類。
大哥曾拼死救過李觀軍,李沽飛又在父親身前當了半輩子差,他的身家性命早早就與張家捆綁在一起,他如果想活,必需要幫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