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兄,我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把你給盼來了!”唐二龜看到門口站的張福令,熱情地邀請她進屋,期間往她身後掃了幾眼,遺憾地問道:“莫大哥沒有一同來嗎?”
“他被一些事情絆住了腳。”張福令微微一笑,将手裡帶來的幾隻燒雞和幾壺熱酒遞給唐二龜。
唐二龜笑着接過,又道了幾句客氣,然後把張福令請進了屋中。
“陋室寒伧,委屈張兄弟先坐着。”唐二龜将手裡的酒菜放到一個看似是飯桌的桌子上。
張福令坐下,唐二龜大抵是跑出去燒水泡茶去了,她便上下掃了一眼這個屋子。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屋舍過于清寒,一間屋子被一個破舊的屏風隔成兩半,隻供日常所需尚顯拮據的家具孤零零地靠在角落,屏風後,晃晃悠悠探出來一顆小腦袋,眨着黑葡萄般的雙眼怯生生瞧着她。
張福令歪了歪頭,他也跟着歪頭,視線落在桌上的燒雞。
“過來嗎?”張福令率先開了口,小娃娃咬着手指想了想,遲疑着邁開了步子。
他人小,走得很慢。
張福令也不急,就坐在原處等他主動靠近,他腳下的虎頭鞋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顔色,穿着補了好幾層補丁的破布衣,肉嘟嘟的臉上帶着試探。
張福令的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愧疚感,她問:“唐二龜是你的爹爹嗎?”
她利用唐二龜為父親平冤,若是到時候出了岔子,這個小娃娃,她該如何面對?
小娃娃隻眨巴着眼睛,站在不遠處盯着她看,并沒回答。
恰好這個時候,唐二龜從外面回來了,他看到屋裡站着的小娃娃,單手沖他做了個鬼臉,然後大步走過來把他抱進懷裡,“小土,你怎麼跑出來了?”
熱騰騰的茶水在桌上氤氲出熱氣,帶着水霧的氣縷灌進張福令的胸腔,她的心裡像是塞着一個面團,遇到熱水,不斷膨脹,滿滿當當堵到嗓子眼。
“這是我大哥的孩子。叫唐小土。”
“我大哥死了,嫂嫂改嫁了,就給我留下個娃娃。”
張福令擡起頭,一時說不清心裡的滋味。
張福令擠出一個比哭還苦澀的笑容,“來,吃燒□□,他早就眼巴巴地瞧着了。”
“張兄弟,瞧你也是個性情中人。”唐二龜以為張福令是在為小土的身世傷懷,甚至開始安慰起張福令來,“左右我也閑着無事可做,有一個小娃娃在膝下玩鬧,正好解悶。”
張福令揉了揉正在唐二龜懷裡啃雞腿的小土的頭,“小土很可愛。”
唐二龜放下懷裡的小土,對張福令道:“對了張兄弟,你說的那個什麼書,我已經寫好了一份,我拿給你看看。”
從前有個雲遊和尚來他家借宿,唐二龜趁機學了幾日的字,後來又跑到私塾的窗戶下偷聽了一年,簡單的詞句都能寫出來。
張福令細細看過唐二龜的申冤書,詞句雖達不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程度,但勝在言簡意赅,該表達的意思都表達了出來。
落款處并未寫姓名,隻密密麻麻壓滿了手印。
張福令松了口氣,唐二龜并未在官衙任過職,單憑他的字迹,并不能讓人找到他。
“唐大哥,”張福令将申冤書壓在手下,定定看着唐二龜,“你确定要把這份書交到天家手中嗎?”
“自然要交上去。”唐二龜斬釘截鐵道。
張福令點頭,扶膝起身,“唐大哥放心,我絕不會讓有罪之人逍遙快活。”
我亦會拼命護下敢于開口陳述事實的人。
後半句張福令沒有說出口。
她将申冤書小心翼翼放進懷裡,快步走回客棧。
沈相宜和李沽飛早已整裝待發,張福令從懷裡掏出申冤書遞給李沽飛,“屆時,便勞煩您了。”
李沽飛翻看了幾眼壓滿手印的申冤書,歎道:“不愧是老将軍的孩子啊。”
事不宜遲,他們坐上馬車,連夜往歲安城趕去。
張福令望着天邊的星子消散複又現,每一日都如度年。
春去秋來,碩果累累的初秋,她再一次越過歲安城的城門。
皇城。
慕德帝坐在自己的寝宮裡,他的面前放着一盤棋,對面空無一人,他手捏着黑子,遲遲沒有落下。
“官家可是有什麼心事兒?”站在慕德帝身後的内侍監開口小心詢問。
“啪——”棋子落在棋盤上,清脆的聲音在靜寂的大殿上讓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