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張老将軍走到哪裡了。”慕德帝又拿起白子,怅然道:“也就張二郎的棋藝,才能讓朕有勢均力敵的危機之感。”
“官家若是想找人下棋,何不去請和将軍?他自幼便與張二郎是好友,棋藝想來不會太差。”
“和穆蕭?”慕德帝冷哼一聲,“他現在可沒什麼心思陪朕這個老頭子。”
何姣姣早已經把和穆蕭的魂兒勾了去,但凡和穆蕭進宮,隻滿心期待的要往何姣姣的宮裡跑。
“罷了罷了,出去走走吧。”心中大患張家連根拔起後,慕德帝卻并未舒心,他這幾日常常做夢,夢到張老将軍血淋淋地趴在他的床榻前,瞪着猩紅的雙眼,伸手要掏他的心窩。
慕德帝才走到禦花園門口,有人遠遠迎來,“天家,金口李沽飛求見。”
“李沽飛?”慕德帝一時記不起這個人,看向身旁陪着他大半輩子的老内侍。
内侍彎腰,畢恭畢敬道:“此人從前是張老将軍麾下的觀軍。”
“張老将軍?”慕德帝負手挺直腰闆,“讓他去宣政殿等着。”
宣政殿。
李沽飛還是第一次進皇宮,他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殿裡,感覺屁股下的椅子比火堆還灼人。
第四十七次看向大殿門口,依舊沒見到皇帝的身影。
“聖人正在批閱奏折,還請觀軍稍等片刻。”小内侍來給他倒茶,茶香的清冽氣息撲面而來,是李沽飛這大半輩子都沒聞到過的上上品。
但是李沽飛不敢喝。聖上此刻肯定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猜到了他的來意,萬一這茶中下毒……
想到這兒,李沽飛更是坐立難安。
不知茶盞中的茶換了幾次,明黃色的衣袍終于在大殿的門前漸漸浮現而來。
“臣金口李沽飛,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李沽飛慌張起身,給慕德帝行了一個大禮。
慕德帝越過李沽飛,冰涼涼的衣袍刮過李沽飛的手背,連着聲音也聽不出溫度,“免禮,賜座。”
李沽飛戰戰兢兢地坐下,另一手蹭了蹭方才被刮過的手背,心中這才安穩下來一點。
“愛卿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要事要報?”慕德帝盯着坐下的李沽飛,還是覺得他面生。
李沽飛雙膝跪地,努力挺直腰闆,雙手作揖,“臣……是為張氏而來。”
“哦?”慕德帝往龍椅上靠了靠,“說來聽聽。”
李沽飛将行軍冊呈交給内侍監,内侍監又轉交給慕德帝。
慕德帝翻看了幾眼,單手捏着行軍冊直指李沽飛,“愛卿這是何意?”
“臣以為,張氏并沒有與敵軍做交易,以兵器,來換敵方退兵。”
“這種事情,也不是你空口說白話,交一個行軍冊就可以證明的。”慕德帝将行軍x冊放到内侍監手裡,内侍監又轉交給李沽飛。
李沽飛自然知道事情不會那麼容易辦成,他又行了拜禮,起身欲退,走出幾步,迎面看到一個身穿紅袍官服的官員模樣的人快步跑進來。
他身後,幾個小内侍慌裡慌張、緊趕慢趕地追着他,嘴裡喊着,“龔禦史”
李沽飛的嘴角悄無聲息地勾起,他錯開步子躲過匆匆而來的龔禦史,跨出大殿門檻時,他聽到慕德帝震怒的聲音。
不多時,方才陪在慕德帝身邊的内侍監從身後将他喊住。
*
“眼瞧着天都要黑了,怎麼沒有一點冬季?”沈相宜站在自家的院子裡,焦急地來回踱步。
相較于沈相宜的焦躁不安,張福令顯得冷靜許多,她呷了一口茶,朝沈相宜招手,“先坐下吧。”
秋日的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沈相宜坐在石凳上,沒一會兒又站起來。
暮色昏黃四合,直到暗黑将焦黃色的天一點一點吞沒,李沽飛終于回來了。
幸好,胳膊在,腿也還在。
“如何了?”張福令這才顯出幾分焦急的神色,她快步迎上去,問道。
“天家聽到坊間傳聞,大發了一通脾氣,現在正命禦史大夫和我徹查哪裡流出來的流言呢。”李沽飛揩了一把額頭上的細汗,說得唏噓不已。
“還是傺傺主意大,早就算準了他們要毀屍滅迹,還好申冤書沒直接呈給聖上,而是通過坊間口口相傳,先将事情搞大,讓他們無法收場,隻得硬着頭皮查下去。”這下沈相宜總算是安安穩穩坐下了,“讓他們先一步自亂陣腳。”
“也是你們配合的好。”張福令抿唇,看向李沽飛,“李觀軍,接下來就該真正輪到你了,查案時,留意哪一人剛正不阿,待到時機成熟,将申冤書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