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川遠在檀州,王福嘉鞭長莫及,隻能叫秦婆子多留意,有消息随時來報。但第二封信中的兩個名字……王福嘉沉默片刻,把手中信箋往天上一揚,策馬而去,雲母箋輕飄飄的落在原地,眼不見為淨。
林褚月所供職的督察院蘭台宮遠在城郊,她快馬加鞭掠過甯安巷,巷子幽深,曲折回環,平民居多,素日裡鄰裡多有口角,王福嘉也見怪不怪了,隻是今日喧鬧聲格外激烈。
一群短褐布衣唾液橫飛,籠成一個圈子,外圍的人擠不進去,但也頗有正義的啐上一口。巷子本就不寬,更是讓這些人堵得水洩不通,王福嘉有心借過,但各路英豪激戰正酣,無人擺她。
她隻得勒馬停住,把獅子玉拴在屋檐下便湊近了看,人群之中,一個壯漢正拿鋤頭指着一個還未及笄的少女,口稱她是偷點心的賊。
“我親眼所見,那桃酥是我買給我兒子的,玉供齋的點心賣的貴,我家小子一年也就吃一回,這小丫頭片子竟然偷到我家來了!”周圍的鄰裡應聲附和,顯然偷盜這事發生了不止一次,那壯漢一呼百應,愈發神氣,“要我說,這群流民就應該全都趕走,既然是從檀州來的,就再給我滾回檀州去!”
那女孩瞪着溜圓的一雙大眼,身材雖瘦小,骨架卻比同齡女子大一圈,且一雙手緊緊扣在門檻上,入木三分。身後有一壯碩的婦人一臉怒氣地推了她一把,她竟紋絲不動。王福嘉心下生疑,這姑娘分明有武藝在身,為何不反抗呢?
壯漢罵的不盡興,便掄起手中的鋤頭朝那姑娘砸去,身邊百姓沒見過這陣仗,驚得直往後退。他們一退,王福嘉便暴露在前了,眼見鋤頭砸下來,那姑娘雖握緊了拳頭,卻是閉着眼動都不動,任憑鋤頭當胸砸來。
今日若是打死了人,衆人圍觀,官府查封,十天半月也不得安甯,王福嘉飛身上前,踢出一腳絆倒了那壯漢,他重心不穩,手中鋤頭脫手而出,王福嘉轉身握着鋤頭甩到地上。
她腳下收着力,那壯漢隻是被絆得一個踉跄,并未受傷,他本以為自己能為民除害,卻被王福嘉橫插一腳,頓時大怒,“管什麼閑事,你是她老子嗎!”
王福嘉不去理他,蹲下身去看護在身後的姑娘,那姑娘松開握在門框上的手,趕忙蹲下拾起已經被踩得稀碎的桃酥,但是人多踩踏,泥土混進餅渣裡,早已不能吃了。
壯漢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晾在一邊,怒不可遏,“我跟你說話呢!”他将身旁看戲的小販手中抱着的菜筐子奪下,舉着沉甸甸的籃子往王福嘉身上砸,王福嘉草草回頭,劈手奪過籃子,用力往後一推,那壯漢被推得倒退數步,她再把籃子往回一拉,把籃子拎到傻眼的小販跟前,籃子裡的菜碼得整整齊齊,一點沒撒。
蹲在地上扒拉桃酥的姑娘拽拽她的衣角,小聲地嘀咕道:“那桃酥确實是我偷的,我有錯在先,姐姐别傷他們。”王福嘉拍拍她身上的土,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既然是她有錯在先,王福嘉出手幫了,就得幫到底。
周圍圍觀的百姓眼中有驚有懼,被人偷了東西,小偷還被人保下來了,他們臉上也挂不住。那壯漢是甯安巷裡一點就着的“炮仗”,本想借着他的手給這個小姑娘一點教訓,沒想到又來了王福嘉這個刺頭,壯漢反而吃了大虧。
眼見着王福嘉要帶那姑娘走,被偷了東西的人家隻能自認倒黴,一個個垂頭喪氣,狀若鬥敗了的公雞。
不曾想王福嘉原地站定,“這位姑娘以前偷過誰家的東西,請他站出來”,百姓以為她要報複,除了拿鋤頭的壯漢以外,鴉雀無聲,無一人敢應聲。
王福嘉自己也郁悶,她一個素衣姑娘,難道比夜叉還吓人嗎。她晃晃身邊低着頭的姑娘的袖子,“他們不說,你自己指指以前偷過誰吧”。
姑娘伸手指了三個人,除了之前推她一把的壯碩婦人之外,還有兩個一臉老實的莊稼人,三個人皆是吓得噤若寒蟬。
王福嘉有心寬慰,思來想去不如實在一點好,她從腰下系的荷包裡拎出四吊錢,一人塞了一吊,“她偷了東西,是她有錯在先,我替她給諸位道歉,這錢就當我賠償給各位了”,她晃了晃手中牽着的姑娘的手,“這位姑娘,我就帶走了。”
矛盾解決了,衆人的怒火也就平息下來了,自動給她們讓出一條路,不料身邊的姑娘卻釘在原地不動,小聲說道:“謝謝姐姐的好意,不過我不能走,我娘還在廟裡等着我呢。”
這姑娘自己都灰頭土臉的,還要照顧别人,想必她娘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得了”,王福嘉心道,“救一個是救,救兩個也是救,不如一起帶走”。
回到聽柳園後,王福嘉叫秦婆子找大夫給母女倆看病,找裁縫做幾身衣裳,再讓小廚房做幾道吃食,特意囑咐要做點好消化的,免得傷了脾胃。
她把母女倆安頓到聽柳園中的梨台居住,又交代了秦婆子兩句,一切事等她回來再說,便又騎馬往蘭台宮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