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建在寨子的西南角,比周圍的建築都高出一大截。原先應當是作為瞭望台,現下用來關押朝廷人質賈川,馬上又會成為二人短暫的藏身之所,可謂是物盡其用。
兩人一左一右閃身避入矮牆後,屏息凝神,待門口追兵經過後,進了閣樓的大門。閣樓久年失修,樓梯狹窄的很,木材又被蛀蟲啃噬得中空,一腳下去能踩塌一半。
王福嘉邊走邊觀察,上方的樓梯上有明顯被人踩斷的痕迹,而且還不止一處,一腳深一腳淺,步伐淩亂。她用下巴指了指斷裂處,對顔明津道:“這應該是賈川公子上來時的痕迹”,然後又情不自禁地嘶了一聲,“賈公子拳腳功夫很是稀松,但是腳印能亂成這樣,估計是之前被人打了一頓,真是可憐。”
顔明津颔首贊同,忍了半天沒忍住,終于委婉地問道:“恩人,賈川是何人?”
“哦,我忘了侯爺不知道”,王福嘉扶額,“戶部侍郎賈峰你總認識吧,管國庫的那個,賈川是他兒子,來檀州赈災被賊人抓了。”
景瑄侯其人,說賈峰他可能記不住,但說是管國庫的他肯定有印象。
但顔明津興緻缺缺,道:“就國庫裡那點錢,還派人天天看着,賊進去都得說一句寒酸。”
王福嘉無視他話裡有話,把小梅如何見過賈川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他,“賈川來得早,肯定知道我們不知道的事,無論如何也得把他救出去。”
“那這位小梅姑娘又是誰?”顔明津向她眨了一下眼,“恩人不愧是國師的左膀右臂,五湖四海皆朋友啊。”
王福嘉面無表情,涼涼的解釋,“侯爺見過,小梅就是那個能單挑畸形怪人的姑娘”,想到她,王福嘉會心一笑,“她之前說她功夫好,我隻當她哄我玩呢,結果還真是個大高手,未來前途無量啊”。
眼前景物飛快後退,閣樓有五層高,兩人不出片刻便爬上樓頂。
最上層是一個破敗的空房間,唯一的入口處設了一道鏽迹斑斑的欄門,門内外皆是塵土飄揚,王福嘉扇了幾下才勉強看清房裡的情況。隻見一個身着藤紫色長袍的年輕男子正趴在窗前,看着樓下的山匪滿寨子跑,看得津津有味,雖然他袍子一團污糟,灰頭土臉,儀容狼狽。
王福嘉輕聲試探道:“賈川公子?”
賈川應聲回頭,看見來人,面露喜色,“你們是來救我的嗎?”他擡手指着欄門道:“那門是精鋼打的,我無論如何也砸不開,二位能不能想個辦法撬開?”
欄門左側靠牆的位置,把手下掩着一個插鑰匙的小孔,王福嘉剛想去嘗試撬鎖,就看見顔明津随随便便地拔出定光劍,将劍刃卡進把手後,用力一掰,把手應聲脫落,露出二指寬的圓孔。然後他将劍尖插進孔内,調試位置,劍尖一轉門便打開了。
這番行雲流水的表演,看得王福嘉目瞪口呆,大名鼎鼎的景瑄侯不是個雅俊的貴公子嗎?她難以置信的問道:“侯爺你怎麼還會撬鎖?”
顔明津歸劍入鞘,一臉高深,“興趣愛好。”
真是與民同樂的興趣愛好。
王福嘉先把震驚抛在一邊不管,她拍散塵土,以袖掩面邁進房内,從窗戶往下看了一眼,山匪還在掘地三尺的抓人。眼下的閣樓離寨子西側的石牆很近,石牆還沒修好,正好能原路出去。
王福嘉心下一定,便問道:“侯爺可知道陳總督駐紮在何處,我們便直接與他會合。”
顔明津道:“他們去了譚知州的府上,譚洪得了他的助益,外面的情況應該能基本穩定下來了”
“等等”,賈川面有疑慮,不确定地問道:“你們不知道譚洪已經死了?”
王福嘉皺眉道:“死了?”
賈川一手鑽入衣襟内,掏索了片刻,拿出一塊半個巴掌大的官印,印子還被磕掉了一角。他把官印遞給王福嘉,“這是檀州知州的官印。”
顔明津一愣:“這印為何在你手上?”
賈川坦然道:“自然是我偷的啊!我來檀州就暫住在譚洪大人家,第二日就有山匪流民找上門來,把譚家砸得稀巴爛,還把譚大人直接綁走了,糧倉和兵庫也被洗劫一空,那個領頭的還要找官印,試圖假冒文書傳回陵陽,我趁他們不注意就把官印藏起來了”,他哭喪着臉,“誰知道那群土匪把我也綁了,還關在這種破地方!”
他神情激動,手舞足蹈間扯動了腿上的傷口,疼得咬牙咧嘴。
王福嘉覺得今日真是諸事不順,“你還受傷了?”
賈川挽起褲腳,露出了鮮血淋漓的小腿,咬牙切齒道:“你們應該看到了,下面那遭瘟的破樓梯,我一腳踩空,被木刺劃傷了小腿,動都動不了!”他握緊拳頭,“譚洪大人原本和我一起被關在這裡,他遭了土匪毒打,又被樓梯上的木刺刺穿了大腿,四日前便走了……”
看見賈川腿上的血,王福嘉又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顔明津胸前的傷勢,他水雲藍色的前襟完全被血浸透,凝固成暗褐色,臉色愈發蒼白,嘴唇也失了血色,王福嘉隻覺得絲絲寒意湧上背後,心道,不能再拖了。
三人說話間,樓下的山匪四處找不到人,正準備一間房一間房的搜。顔明津站在窗後,密切關注他們的動向,眼見山匪越來越近,他出聲打斷賈川的悲聲控訴:“這些出去說,我們得趕緊走。”
賈川聽見要走,頓時喜上眉梢,掙紮着站起來,“你們帶兵來了嗎?咱們快走,趕緊把這匪窩端了給我出口惡氣!”話還沒說完,他受傷的小腿一軟,整個人就要往地上摔。顔明津好心借了他一條手臂,這才不緻于摔個臉着地。但顔明津被她這麼一撲,衣袍上的血迹又深幾分,差點站不住。
王福嘉見此情景,當機立斷對賈川道:“賈公子腿傷極重,不良于行,我們帶着你恐怕逃不出去”,她頓了一下,“今日我和侯爺先出去,最遲三天,我們帶龍虎衛來踏平了這匪窩,再把你救出去,怎麼樣?”
賈川瞬間沒了笑臉,幾欲嚎啕:“啊,你們不能想辦法稍上我嗎”,他突然反應過來,眼神在王福嘉和顔明津之間打轉,“侯爺?你方才叫他侯爺?”他盯着顔明津片刻,陵陽封侯拜相的大人他都熟識,也沒見過這個人啊,難道還有……他恍然大悟,“财神!你是景瑄侯爺!”
顔明津臉色慘白,但還面帶微笑,沉默着從腰間荷包裡摸出一錠金子,矯揉造作地認下了這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