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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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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正,秦哲跨出思政殿的門檻,高階下一人正匍匐等候,他經過他徑直往前走,段浔調整跪姿跟着他轉身,叩頭懇求道:“陛下請留步,若朝中尋得小女下落,請陛下開恩留情。”

國君惜言,隻留那雙龍靴上的盤龍舒展鱗甲,沖着他冷漠擡頭,傲慢咆哮。

段浔擡首視看他的背影片刻,繼而起身叫停了秦哲的步伐,“陛下,臣要辭官。”

秦哲回身看向他,他說:“請陛下應允”。

果然,他并不是意氣喪盡的樣子,他看着他面色平靜地解下烏紗官,他隻是一夜白頭了而已,描白他發絲的是月華凝結的霜。

他雙膝和袖口沾染的塵土也似霜,可能因為文人熱衷于對月興歎吧,上天對他們獨有偏愛,混淆黑白,障人眼目,隻為讓他們看起來無上高潔。

他恨這些博學有禮,口述是非的人,他們在他面前躬身、沉默、屈服,他仍能感受到他們對他的一種審視,這讓他芒刺在背。

天下人評判秦哲,會拿他同他的父親相比,同他的手足相比,同大秦史上的每一位國君相比,執筆墨善言辭的文臣是他們之中最有力的喉舌。

民多愚,愚民往往願意被他們煽惑。

他恨他,他逼他這般,他的骨隻是彎了彎,被禮、雅、傲浸潤入髓的骨,綿中帶堅,他無法将其折斷。

“準了。”秦哲輕佻提唇,“不過口頭上的來往不做數,還請愛卿給政事堂遞封辭呈,申禀朝中,按規矩走章程。朕本不忌齊王之嫌,可惜愛卿執意絕交于朝,為尊愛卿所願,朕也不好再做挽留。”

段浔躬身附和他的話外之音,“是臣自願釋冕,并非受他人逼迫。”

晨光要降下來了,他們的官袍會褪去暗沉,生出另外一種華色。在朝會上,他目睹過很多很多次。

“甚好。”

他誇贊他有覺悟,轉身走進陰影裡,避開他看膩了的景。

逢露台。

廊下懸吊着一隻燈籠,一人正提着筆在上頭作畫,見秦哲前來,斂袖要行禮,秦哲制止他說:“你畫吧,朕瞧着。”

溫緒繼續作畫,“今日銮駕回長安,陛下為何不偷閑休息會兒?”

“合不上眼。”秦哲在一旁看着他一下一下地落筆,“兄弟如手足,不知世人會如何評說朕?他們會不會覺得朕很殘忍?”

溫緒直起身回顧他,“齊王的供詞,臣願聞其詳。”

秦哲開口說:“朝中查上官瑾軍糧案時,禦史台彈劾太子秦舒用刑酷烈一事。”

“花鳥司介入,南下杭州前,刑部起火一事。”

“平康初年,朝會大典時,符寶郎呂慶攜帝印遭遇他勒一案。”

“今歲夏稅轉運遺失一案。”

“雲韻府伎人申育行刺一案。”

“都是齊王在幕後做的手筆,以上是池浚回禀案情時,轉述齊王的原話。”

溫緒颔首,“所以,根據齊王的供詞,揭露軍糧案線索,配合燕王捏造證據,動用北衙兵馬,逼反太子秦舒的人是他。”

“殺死呂慶,奪門下省執掌帝印之權的人是他。”

“掀翻漕船,劫走部分夏稅,嫁禍尚書左仆射兼門下省侍中賈旭恒的人是他。”

“授意申育假意行刺,欲借陛下之手,構陷燕王,除掉燕王的人是他。”

“太子秦舒,是燕王和齊王這兩位手足聯手誅殺的。齊王利用陛下這一手足,欲殺燕王這一手足。”

“他們自斷手足時,可曾有過憐憫之心呢?若非陛下睿智,一早識破齊王的詭計,反将他擊之。真待他除掉燕王之後,他又會生出何種計謀來對待陛下呢?”

“齊王他,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秦哲垂眸,沉吟不言。

溫緒笑問:“在陛下眼裡,世人為何人?”

秦哲看向他,“臣子,百姓。”

“是也。”溫緒颔首,“大秦的臣子忠貞,百姓淳樸,他們并不貪婪,他們想要的不過是國和豐樂,至于禦座上的國君是誰?他殺了幾位手足?陛下以為他們真的在意麼?百歲千秋評功過,他們隻會銘感陛下的功,而原諒陛下的過。”

“國君之所以為國君,是因為他們的野心宏闊,要殺、要搏。臣子和百姓之所以為臣子和百姓,是因為他們懂得知足,懂得忘記。”

“臣子、百姓,他們會說服自己,會對國君寬容的,那樣,他們才得以常樂。”

國和豐樂。

秦哲恍然颔首,“所以,秋稅的轉運不能再出差錯了。”

溫緒笑道:“臣聽說,段學士有緻仕之意?”

秦哲微怔,他不知溫緒是如何這麼快就得知此事的,但他瞬間忽略了這個疑問,鑒于溫緒方才的一番侃侃而談,他把原因歸結于對方對人性的精準預判。

“是。”他答。

溫緒笑道:“臣會将秋稅轉運的路線勘察仔細,池禦史應該也會将秋稅平安運送回來的吧。”

“隻要他能運回來。”秦哲走近他的燈籠,詳視着說,“朕就把段浔的職位給他,等池浚掌了中書門下……”

他的話沒有說完,突然皺眉道:“你畫的這是什麼?”

燈籠紙上有一座蟾宮,不見仙娥,隻見一隻頭戴宦臣官帽的玉兔在搗藥。

溫緒提筆為那隻玉兔點了睛,“突發的一些念頭,讓陛下見笑了。”

“滑稽,”秦哲笑嗤,“兔子是紅眼睛,你為何用黑墨着色?”

溫緒轉眼看向他,笑問:“陛下怎知,玉兔的眼睛不是黑的?”

他眼裡笑着,一臂靜靜端着,筆尖的墨無聲凝聚,滴落。松形鶴骨的人,怎麼會是個太監。

玉兔和凡間兔子的眼睛到底是不是一個色,誰又知道。

“強詞奪理。”秦哲又笑了聲,溫緒俯身靠近燈籠繼續做他的畫。

“可惜,”秦哲說:“讓齊王妃給逃了。”

溫緒筆尖挑出玉兔那頂官帽的帽翅,“齊王絕嗣,段浔決意離朝,齊王妃不成大患。”

“可惜,”秦哲又歎:“平康軍折了不少兵馬。”

溫緒笑答:“秋成後再募便是。”

秦哲颔首,隻要池浚将秋稅順利轉運回長安,便會有足夠的糧錢招募兵馬。

兩人都開始沉默,片刻後語聲再起。“秦舒、秦澤、秦蔚動作再多,不過都是虎皮裹着羊質之人而已。”

“秦衍,朕一直都知道,他不一樣。想除他,即使要耗時百倍,也不能貪快。”

這便是他方才想說卻沒有說出的話。

溫緒的畫做完了,他一處一處仔細地審視,顧不上看他,“陛下之言極是,對待靖王,一定要出其不意,才能預定機謀。”

秦哲熟悉溫緒臉上這種漫不經心的神色,他往往這般時,往往心裡就有了畫策。

“乏了。”秦哲終于安心打了個哈欠,“朕去眯一會兒,大監不必相送。”

國君的腳踏聲越走越遠,溫緒不屑看一眼他的背影。

日替代了月的光,照進他眼底那座蟾宮裡,那些暗中堆砌苟合的椽桷桁梁盡顯無疑。

可惜,他筆尖勾畫出的精密肌理,也隻有他一人才能體味到其中的妙處。

秋風來了,籠中的殿宇瑟縮,搖動不止。

秋風纏着宮門的軸,推開它們,伴着它們一起嗡鳴嗚咽。

馬車内,楊培芝聽見哭聲後驚醒了,她擡手撐着額頭問:“幾時了?”

李良見在車外答:“回娘娘,戌初,到宮門口了,您再歇會兒。”

從銅川返回長安,足足走了一天。楊培芝揭開窗簾一角向外看了眼,天已經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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