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落回到家中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昏睡一場。
她實在是太累了,精神異常疲憊。
往日的噩夢卷土重來,讓她整個人都陷入了恐懼和虛幻之中。
她害怕自己變得和三年前一樣,害怕自己再回到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态,她害怕自己再讓父母親朋擔心。
她更害怕自己撐不住遲早要崩潰了。
秦夫人和秦敬方瞧見人的時候都擔心得不行。
原本太子讓人傳話的時候他們就倍感不安,眼下看見孩子回來了卻是這一副模樣更是擔憂不已。
等秦姝落睡着,秦敬方才審問碧書:“你說,今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小姐不是去參加平南王妃的宴會嗎?怎麼會和太子扯上關系!”
碧書站在一旁,也是眼淚汪汪,“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去登記完禮品,回來之後,便聽人說小姐暈倒了,被太子抱走的。奴婢一聽就知小姐是魇症犯了,便去尋她,然後……然後就成這樣了。”
碧書心底猶豫,也不知該不該把那日出城小姐救下太子的事情告知老爺和夫人,可想來想去,還是等小姐自己說吧。
“這……太子怎麼和阿落攪和到一塊去了?”秦敬方眉宇之間皺起一道深深的紋路。
秦夫人看着昏睡的秦姝落也是滿眼心疼,她忍不住掏出帕子抹了抹淚,道:“以阿落的性子斷不可能主動招惹太子,到底是什麼緣由惹得那瘟神又厭惡上了她,将人吓壞成這樣。”
秦敬方忙制止,肅道;“不可如此辱罵太子。”
秦夫人不服氣,恨道:“說了又怎麼了!難不成你還要揭發我!我魏家世代忠良,我父兄替他蕭家戰死沙場,我日夜守靈七七四十九天傷了身子,好不容易才得了這麼一個女兒,可他呢,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她,就算是看在我父親的顔面上也該給阿落幾分面子吧!如此欺辱功臣之後,這樣的人怎配為人,又怎配為太子!将來又如何會成為一個明君!”
秦夫人越說越氣,恨不得直嚷嚷。
秦敬方趕忙捂住她的嘴,讓碧書把周邊的人都帶走。
“唔唔——秦、秦敬方,你放開我!還不是你沒本事,當初受了辱連個公道都不敢讨回來,皇後賞幾顆東珠作為賠償,此事就算是了了,我呸——若不是你攔着,我定要面見陛下,為阿落要個說法!”
“好了,粱雨,你清醒些,二十年過去了,你爹娘兄長都已經不在了,從前的舊友也早就離散,當初若真是大鬧一場,你以為陛下會向着咱們,到時候連這點兒愧疚和網開一面都沒有了。”秦敬方抱着魏梁雨也是眼眶通紅。
聞言,秦夫人哭得更大聲了,“爹,娘……如今阿落受人欺辱,卻無人能護,實是我無能啊,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
倘若她不是孤女,倘若她也有父兄在朝堂為官,位高權重,何至于如此遭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
秦敬方長歎一口氣。
若是别人都還好說,可偏偏是太子。
是太子啊。
魏家衰敗,秦家寒門,叫他怎麼去替自己的女兒讨回公道,他看着秦姝落那張蒼白的臉,心底五味雜陳。
他又何嘗不是無能啊。
哎——
*
太子府邸。
六月的陽光逐漸熱辣起來,光線從窗棂斜斜地射進書房之中,把蕭洵的身影拉得格外幽長。
他面無表情地将手上的密信捏皺,然後冷眼看着桌上的那幅畫。
原是不想查的,他想自己一點一點地探究,但秦姝落的反應實在是太奇怪。
如今查了,卻顯得更可笑了。
信上寫:“永嘉二十一年,刑部左侍郎秦敬方之女秦姝落參加太子選妃之宴,因太子言其面相刻薄,性情陰險善妒而落選,此後患上魇症,性情大變,足不出戶,雙十年華無人求娶,至今未嫁,坊間流傳已入朝雲觀,束發修道。”
說來,秦姝落确實在朝雲觀小住過幾個月,隻是那時她已逐漸轉好,在家中久待憋悶,秦夫人這才送她去了個清靜地散散心。
蕭洵不由得用雙手抵住額頭,靠在桌面上,狠狠地揉着眉心,短促地笑了一聲,然後又長歎一口氣。
原來,他們那麼那麼早就相遇了。
他真忘了。
這幾年,秦家并沒有什麼太出格的舉動,秦敬方在刑部很少也有什麼出色的政績,惹人注意,久而久之,他也就忘了。
更何況,他當年不過是不想選李秀蓮,就随意選了一個秀女,随口說了那麼一句話而已。
他又不知道會造成這麼大的影響。
蕭洵狠狠地按壓着自己的眉心。
問站在書桌對面的人道:“你也知道這件事?”
沈陵川握着劍不答。
答案不言而喻。
蕭洵扯了扯嘴角,原來就他忘了。
難怪竹林相救,她就已經如此疏離,隻怕她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身份一事,他倒也沒想瞞她,隻是那時候他是微服私訪,不便透露。
可她還是救了自己。
或許是有意,也許是無心。
但她出現了,像是林間幽鹿一般出現,救他于水火,然後又像清晨朝露一般消散。
良久,沈陵川才出聲問道:“秦姑娘有心結,殿下準備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