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說他從看見日記本之後屢屢招惹俞夢的居心為何。
或者說,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居心為何。
他隻是覺得,他和俞夢的關系肯定不會隻停留在“認識”和“熟人”而已。
一時無言,直到一聲“俞夢”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
俞夢回過頭,看到紀明瀾在幾步遠的地方,表情不是很自然。
他是一個人來的,身邊的同學不知道哪兒去了
“你來晚了。”俞夢見了他便道,“我們第一階段已經結束了。”
“我在我同學那裡待久了一點。”他走過來,語氣幹巴巴的。
俞夢注意到沈岐黃的目光,在問她這是誰。
紀明瀾的目光幾乎在同時掃過沈岐黃,也在問俞夢“這是誰”。
俞夢扯了一下紀明瀾,跟沈岐黃介紹說,這是她表弟。
沈岐黃很大方地問好。
俞夢又對紀明瀾說,這是她同學,一起負責文學社的活動。
紀明瀾生硬地“哦”了一聲,看向沈岐黃的眼神仍然不甚自然。
驟而,他問了俞夢一句:“你們倆是同班同學嗎?”
“不是啊。”俞夢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是因為都在文學社才一起負責。”
紀明瀾又是不大不小地“哦”了一聲,沒有正眼看沈岐黃。
他幹巴巴地跟俞夢說,自己該走了,之後還有事。
俞夢心裡奇怪,不就幾個月沒有見這小混蛋嗎,怎麼變得這麼沒禮貌?她像送佛一樣把紀明瀾送走,愈發覺得不對勁,回來便問沈岐黃:“你們倆先前認識嗎?”
“不認識啊。”沈岐黃兩手一攤,“不都是你介紹的?”
俞夢的思緒回到先前剛領紀明瀾進校門地時候,那會兒他也是這樣一副不死不活的樣子。
也許隻是今天單純的心情不好?她想。
“嗯……”俞夢還沒忘了跟沈岐黃解釋,“他比較内向,有點怕陌生人,你别介意啊。”
“沒事兒。”沈岐黃大度道,“你表弟随你,跟你熟了,我也不奇怪了。”
俞夢深深呼出一口氣,告訴自己冷靜,還是沒抑制住自己打人的欲望,一巴掌拍在了沈岐黃的後肩上——發出了一聲相當燦爛的砰響。
沈岐黃吃痛地“啊”了一聲。他再轉過來求饒的時候,俞夢意識到,自己已經可以接受沈岐黃開這種玩笑了。
文學社那天的活動結束的很完美,聯展的藝術架子被搬到行政樓前擺了一個月。林君玉忙裡偷閑下樓找俞夢聊過一次天,說,她的朋友已經看過了星空所有的組詩,非常有品地挑出了她和沈岐黃那一首。
俞夢報以微笑,把“我有一本集郵冊,除了詩歌,還有别的/海面以下的霓虹,深淵裡溢出的绯紅泡沫/衆神的旋臂彎曲,張開,觸摸火焰,蟲鳴肆意/矩陣的弧光裡,白茫茫的塵埃與顆粒,昏迷沼地”寫進了自己的魔法書。
在之後進行的社團評級裡,東籬文學社也以斷層的優勢拿下了川中的“五星級社團”稱号。
最後一節社課的時候,所有社員為俞夢和沈岐黃獻上了誠摯的掌聲。那節課傅老師主持了換屆儀式,上一屆的社長學姐親自把代表社長的小徽章别到了俞夢胸前,沈岐黃順理成章當了副社。
“東籬文學社,從上個世紀文學的黃金年代走來,但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這句話從那天開始,同俞夢對于文字的熱愛一起,深入她的骨髓。
在俞夢對于時間的度量和感知裡,社團節結束後的時間像夢裡飛花,一眨眼就卷進了時間的風鈴裡流逝幹淨。
她在記錄這段時間的日記裡,用了很多次“風鈴”這個詞彙。這段時間,她莫名喜歡上了這個比喻。
期末考她考了跟期中差不多的位次、差不多的成績,田圓最後一次的地理成績超過了生物,決定跟俞夢一起選大文。
整個年段選科分班的忙亂終于落幕。最後年段經過一輪輪篩選和複活、确定組合班的那三天,俞夢站在門口背書,經常能聽到三樓辦公室傳來諸如“複活物地技”“複活化生政”的壯烈呼嚎。
大文永遠不會需要複活。
川中這一屆仍是兩個大文班,編号十和十一,俞夢分在十一。在看班級名單的時候,俞夢意外驚喜地發現,田圓、子懷、君玉,竟然都和自己分在一個班。
十一班的新班主任,是一個腦門锃光瓦亮的男老師,叫陳彬。
俞夢在魔法書上寫下“新的故事從這裡開始”,如同好幾年後在電腦上敲下這行字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