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酌與邢繁蘊相視一眼,他也蹲下身來。
“你問的這些,我和辰光也有考慮。你别太擔心。”
别擔心?她怎麼能不擔心呢,那可是真心待她的舅舅啊!若是沒有種植一事要做,雲疏月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京州城!
雲疏月抱膝的雙手越抱越緊,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将心中那股氣發洩出來。
她心裡想了許多,有初到京州城是楊叔伸出的援手,镖師們的熱情,有貨船上楊叔日夜的關懷,還有舅舅從黑衣人手中救下他們以及之後的照拂……
舅舅,楊叔,虎威镖局的镖師們給了她在這異世裡的第一份安全感。
“若是讓我知道是誰去報的官告的密,我定要叫他付出代價!”
雲疏月的心越想越是亂作一團,忽而一掌拍向地面。
隻是手還沒挨到地面就被沈酌抓住,雲疏月眼中的恨意還沒來得及收起,就對上那雙桃花眼。
滿腹的傷痛和仇怨就這樣在那一汪纏綿的眼波中漸漸平複,沉靜。
雲疏月收回手起身站在邢繁蘊身旁。
沈酌手空之後,心也跟着空了一瞬,起身後見到雲疏月站遠了些更是胸口發悶。
可他很快壓下這些情緒,繼續分析着。
“白大掌櫃十五歲就出來闖蕩,十年光陰就打造了大晏最大的镖局虎威镖局。别看他平日裡不太正經一副不靠譜的樣子,單憑白大掌櫃能打下這麼大的家業來,他又豈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你又何必在此擔憂?”
舅舅再厲害,虎威镖局的家業再大,在這大晏也不過是地位低下的商賈,他又如何敵得過官?
“話雖如此,可之前你也說過,滄州城的林家和貝殼村的海中島那些人都在圖謀虎威镖局,那林冤就是他們派來接近我們的眼線,更别提王家扣留舅舅在邶州城足月有餘,這樁樁件件難道還不能說明這背後是什麼人嗎?”
雲疏月越說越害怕,“以前若說那些人還隻是在試探收編,如今京州城虎威镖局分局出事就是他們對舅舅不合作的示威!他們要殺雞儆猴,若是舅舅再不從,他們怕是要強取虎威镖局了。如今你卻叫我不必擔心,我又不是沒有心?”
邢繁蘊見勢不對,趕緊攔着雲疏月,“别吵别吵,聽瀾也是好意。”
“我是在勸慰你關心你,如今反而是我的不是了?好,那我問你,就算你擔心你又能做什麼?回到京州城嗎?你以為憑你回去就能救出你舅舅和虎威镖局衆人?癡人說夢耳!
屆時,雲侍郎隻會将你扣押回府叫你繼續嫁給老王爺沖喜!到時候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僅救不了人還會搭上自己!你又何必杞人憂天安心待在這兒不行嗎?”
沈酌不知怎的,說話的火氣也越來越重,他像是憋着一口悶氣,憋到受不了,控制不住,抓住了這個口子就拼了命地往外噴薄。
他說完也意識到不對,他着實不該在雲疏月心情不好的時候與她較真,可他心中情緒轉了幾圈,終究還是沒有出言緩和。
就連他自己沒有搞清楚,他在堅持維護什麼。
沈酌的字字句句全都化作了利刃,一點點刺進雲疏月的心中,淩遲着她的尊嚴,挖着她的傲骨,都在她耳邊提醒着她,她雲疏月是個沒用的人。
終于心中有什麼東西轟然崩塌,雲疏月雙耳嗡的一聲。
“我杞人憂天?我沒用?”雲疏月低聲重複着,看滿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酌。
她從未見過如此有攻擊性的沈酌,抑或者如今的沈酌才是真的,以往待她的不同不過也是他的僞裝。
雲疏月雙眸含淚,卻不肯叫淚滑落,倔強地昂着頭,也堵着一口氣在胸前。
“是啊,我隻是個沒用的人,哪裡比得上暗中籌謀的沈小侯爺呢。小侯爺謀的是大事,各種身份信手拈來,各路人馬指揮自如,我隻是一個母親早亡又被生父抛棄,還被未婚夫退親,無所依無處去的孤女罷了,沈小侯爺又怎麼瞧得上!”
二人越吵越烈,隐隐有星火燎原之勢,邢繁蘊趕緊從中緩和,隻是二人都在氣頭上,又豈是他勸和就能和的?
雲疏月至少還算聽勸,見哥哥出面了也就停了言語,隻是背過身去不肯再看沈酌。
而沈酌卻還想再說兩句,隻得被邢繁蘊退出溫泉洞叫他先回去冷靜冷靜,邢繁蘊自己又折返回去哄雲疏月。
沈酌在洞外站了一會兒,想到此時就邢繁蘊和雲疏月二人在洞内,雲疏月說話的語氣又不似對上自己那樣句句回怼甚至有訴說委屈的意味,他心中悶氣更甚,折身怒氣沖沖地走了。
回到駐紮營地,與雁書迎面撞上。
“公子,雲姑娘沒跟你一起回來啊?該吃午飯了,桑麻手藝真不錯,做了好多好吃的呢!”
“擒敵練了嗎?防禦布陣練了嗎?騎射練了嗎?什麼都沒練吃什麼午飯?練完再吃!”
撂下這些話沈酌進了屋鎖上門,隻留下雁書還在原地。
隻見雁書笑成一朵花的臉變成一個苦瓜,皺皺巴巴地哀嚎:“練完我還能吃午飯嗎?直接吃晚飯得了!誰惹你了你找誰去啊,拿我撒什麼氣!”
話雖這樣說了,雁書還是不情不願地朝着操練場走去了,心裡嘟囔着:“公子許久沒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了,誰這麼厲害啊,能将他氣成這樣,啧啧,真是個厲害人物,下次見面得奉承着些。”
過了兩刻,桑麻拎着食盒尋來了,她朝操練場上的雁書招招手,正在騎射的雁書就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