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沒有。】
安松一筆一畫,盡量把字寫得很正:【社長,我想去做她的引導者。】
即使大半張臉都被旺盛的黑色毛發包裹,安松在寫完這個字後,依然能感受到社長眼神裡的兩分困惑、三分欣喜、四分鼓勵、和一分不信任。
“甘霖不可能眷顧每一個角落,你不必因為我的命令勉強自己,引導者這種事還是交給馬南或者小嘉吧。”
【可是……】
“還有,”蘇骥指向報告的最後一行:“【不排除裝傻的可能】,不可以這樣描述外來者。”它正色道:“外來者并不是裝傻,陌生的世界會讓她們很不安,勇于用謊言捍衛自己,這種行為不應當被歧視。”
“可是什麼?”說完,它看向安松一動不動的指尖:“抱歉打斷了你,如果你非常想成為引導者,整個私社都站在你背後,放手去吧,我會讓馬南幫你。”
【好的……】
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安松抱着髒兮兮的袍尾呆立在原地,愧疚得幾乎要哭出來。
因為心理缺陷把任務外包給理嘉圖,她不僅沒有把撫恤金交給許諾的拟親,還恐吓、哄騙了另一位外來者。
安松想起許諾的臉。
簡直是“許諾”翻版。
圓臉圓眼,因為骨架纖細所以體型嬌小,但飽滿的脂肪完美地彌補了這項弱勢,整個人圓得天然無公害。尤其是努力隐藏自己外來者身份與理嘉圖周旋的模樣,雖然完全沒成功,但是沒用的樣子也一樣可愛。
安松記得桅杆之上,冷不丁與那雙眼睛相遇。
裡面充斥着欣賞和喜愛,還有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幹淨。
而在她戴上面具,全權交出身體的主導權之後,那雙眼睛就被恐懼所污染。
幾乎沒有外來者會愛上這個世界。
“……但是這是我們的家,”蘇骥站起身,走到安松面前,鎮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屬于這裡,我們建設這裡,我們讓這裡更好。”
“社長——!”
過于驚喜,安松的喉嚨裡冒出幾個氣音似的尖銳字眼。
“醫學奇迹!社長你終于再次站起來了!”理嘉圖用扭曲的電子音發來祝賀:“這次用的铑金?沒有排斥反應?”
“幾乎百分百适配所有水基生物,”一隻瘦長的手無聲出現,從地上撿起笑臉面具,“永道科技研發出的铑金,可能會成為本世紀最偉大的發明。”
西裝革履,與刻闆印象中管家完全一模一樣的中年女性從上衣口袋抽出一方手帕,輕輕拭去笑臉面具上的灰塵。
被輕柔擱置在桌面,理嘉圖頗為感恩:“再也不用對着四個鼻孔說話了,還是謝立丹對我好。”
及時雨私社的管家,謝立丹,将手裡的托盤遞到安松面前: “理先生,安小姐,淩晨好,我調了點醒神飲,請潤口。”
“我喝不到啊,”理嘉圖不滿:“在鹽堿地已經三天沒喝水了,我也想喝謝立丹的醒神飲。”
“社長,新義體才更換三個月,不宜站立太久。”
并沒搭理理嘉圖,謝立丹扶住蘇骥,不容拒絕地将人扶回老闆椅。
“安小姐,和半途加入的理嘉圖,”灰白的瞳孔轉向安松:“許諾社員親屬的撫恤任務,你們失敗了。”
安松直接是縮成了飯團。
從肌膚到發色,及時雨的管家像一塊包裹在黑色西裝裡的冰塊,擅長凍嘴。
“理先生。”
她看向理嘉圖,笑臉面具立刻噤聲。
“你這次的行為有悖身為勇者雨滴和聖靈堂代言人身份的道德,你這份報告需要重新提交,而安小姐。”
調整着蘇骥的坐姿,謝立丹語氣不疾不徐,像死神點命:“因為交流障礙就逃避這樣的任務,如果有一天你犧牲,你會希望接洽的社員這樣對待你的親人嗎?”
“嗚……”
安松身下,地毯上漸漸洇開一片水漬。
“好了。”謝立丹按住蘇骥躁動的肩膀:“在此之前,我們先關注一下許社員的繼任者吧。”
“我想,作為外來者,她應該知道自己的雨滴是什麼了。”
……
……
再次睜眼,映入眼簾的是毛絨絨的天空。
載具獅鬃水母還在原地,活躍的觸手虛虛在許諾臉上掃來掃去,被生物電炸成一團團的淡紫色雲霧。
心理作用作祟,許諾感覺臉癢癢的。
有了!
她彈跳起飛,“我有了——嘶嘶嘶嘶痛!!”
血管裡還殘留着雨水流過時的細微癢意,在前所未有清晰地意識到【雨滴】的存在時,劇烈的疼痛也緊随其後。
痛得還很平均,鈍刀割肉般,身上沒有一塊肉不痛,頭一次體會到痛到每一塊肌肉都是緊繃的感覺,衣服瞬間汗濕,也顧不得周圍情況,許諾咬牙拉開衣領,從領口向内看。
目所能及,從鎖骨到腹部,大大小小的淤青、斑點狀血痂、割傷、與各式各樣眼熟又陌生的傷痕,一夜之間,憑空出現在她原本光滑的皮膚上。
全是舊傷,沒有新傷。
【砝碼】。
第一次使用結束,她已經了解了她的超能力。
就像天平兩端,放置在秤面上的砝碼,她能夠以自己的健康和生命為代價,将他人身上受到的傷害等價轉移到自己身上。
但是作為砝碼,她隻能選擇往自己這方加碼和下碼,并沒有權利對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