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徒勞地張張嘴——又閉上嘴——再一次被噎住了。
但不知是難以放心、必須得叮囑;還是并不相信、故而加以試探:“這個陳戈,可是薩爾瓦多院長親自在羅斯海上抓回來的外來者。”
“哦,母神在上。可憐的薩爾瓦多院長明天就要退休卻碰上這樣的事……我們米蘭達小鎮可三十年都沒碰上外來者霍亂了!”
“要是因為這個耽誤了後天的米蘭祭會……”
她那雙眼白過多的瞳仁緊緊盯着楊善沒精打采的臉,想要從上面發現什麼蛛絲馬迹。
很可惜,叫她失望了。
這個沒精打采的少女除了一臉不想活了之外沒有任何表情。
但同時她也松了口氣,說道:“你也看到了,外來者都帶着病、病得很重。”
“隻是跟他們說上兩句話精神都極有可能被污染。”
“要是精神被污染……六樓的老駝可就要多個人作伴了。”
像是呼應她的威吓,一串仿佛被踩了尾巴般的尖笑伴着地動般如雷的腳步聲從樓上咚咚地滾下來。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啊啊————死啦!活啦!我死啦!我又活啦!”
緊接着,樓梯角便露出一道穿着病号服的身影。
身影披頭散發,幹瘦枯黑,一見着站在走廊中的楊善與護士,二話不說便朝着她們奔來。
嘴裡更高聲叫着:“死啦!我死啦!你也死啦!全死啦!我們全都要死啦!”
四到六樓是楊善負責打掃的區域,所以她知道,這個瘋瘋癫癫的老頭子正是護士剛還在念叨的老駝。
——原來是精神被污染的緣故。
眨眼間,老駝就跑到楊善與護士跟前,雙手猛地抓住楊善的手臂,黑沉沉的瞳仁緊緊盯着她,重複道:“都得死!咱們都得死!”
“都得死!誰也跑不了!”
他的手臂分明瘦得跟柴禾沒兩樣了,卻不知哪來的力氣,抓得楊善生疼。
然而,這力氣很快便也洩了下去。
“老駝,你又犯病了。”
護士語氣沉沉、一手扶住了身體開始變軟的老駝,一手慢悠悠地收回手裡的針筒。
——被紮了一針鎮定的老駝尚不太甘心似的,用盡力氣朝着楊善手臂一拍。
“派大星!幫我……去抓水母!”
随即,徹底暈了過去。
“哎。”護士歎氣。
“老駝竟掙開了束縛帶跑了出來,這可不得了……我必須要聯系醫生立即對他的精神狀态進行鑒定。如果污染指數上升……”
沒精打采的護士語氣突然變得鼓舞振奮,大聲道:“為了米蘭達!為了母神!那我院必須立即對他執行安樂!”
【哈喽哈喽!姥姥來電!】
護士一頓,目光轉向楊善,義正言辭:“你看到了,外來者就是蠹蟲!會對我們産生無——”
【叮咚叮咚!姥姥信息!】
“——法逆轉的傷害!我們米蘭達絕容不下外來人!”
【噼裡啪啦!姥姥大人駕到!神魔退避!鬼怪繞行!】
護士有點混亂:“……?!?!?!”
楊善胡亂點點頭——說時遲那時快地在護士還想再說點什麼之前從兜裡摸出手機。
護士徹底無語:“……………………”
确認自己的吸引力不可能有手機大之後,護士隻好不甘地結束對話,扛着昏迷的老駝一步三回頭地走向樓上。
楊善身形卻微微一頓。
雙眸從手機屏幕上擡起,轉向護士的背影——楊善罕見地皺起眉。
她緩緩伸手摸向左臂側邊的口袋。
口袋之中硬邦邦的。
果然被塞入了一張小小的硬片。
是老駝。
那個瘋瘋癫癫的老頭子竟借着拍她的功夫将什麼東西塞進了她的口袋。
楊善将硬片摸出——那是一張被撕成兩半的照片。
僅有的一半照片已經很老舊了,幹裂、泛白。
依稀可辨裡頭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從他肩頭伸出的一截手臂能看出來,他正被什麼人攬着肩膀,笑得開心。
少年看着有幾分像老駝,可他左眼下一顆明顯的淚痣又足以表明這不是老駝。
這是誰?
更主要的是……
楊善的目光落在左側衣袖上。
潔白的工作服上分明地沾着一塊模糊的綠色粘液。
這也是老駝在方才蹭上來的。
那麼,她沒有看錯。
——護士因為舉起針筒而露出的一截手腕上——模模糊糊、但确确實實、地流出一灘粘液。
粘液緊緊扒住手腕,與嫩肉揉為一體。
就像是……她的肌膚上,長了一塊綠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