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解,蟬始鳴,半夏生,木槿榮1。
賈琏做東這一日正是夏至,此次特意宴請了他平日裡相交甚密的理國公柳家、鎮國公牛家、神武将軍馮唐之子以及衛侯爺家的子弟來作陪,隻因他前番居然得了長樂王的青眼,一向不與京中權貴親近的長樂王這次居然破天荒地接了他的帖子,應下了他的邀約,隻吩咐一定要帶着他的堂弟寶玉一同前去。
前兩日因為賈珠一事,寶玉現在已經搬到了賈母處起居,失去了父親賈政的管教,正如魚入了海,正是撒歡的時候,一聽賈琏要帶他出門,更是撒嬌耍潑地哄着賈母同意了,此刻正興沖沖地趴在二樓包廂的欄杆上向外張望。
看得身後的小厮心慌不已,想勸着他下來,卻始終無果,隻能張着手在後面如同老母雞一般護着。
“琏二哥哥哪裡找得好地方,我竟從未來過!”
此處包廂設在一處莊園之内,懸空向外挑出的欄杆外正對着一片如同琥珀一般的湖水,間有嶙峋的怪石和婀娜的垂柳,湖中央是一座精巧的水閣,十幾個身着飄逸紗裙的女娥或垂首撫琴,或吹奏長笛,或懷抱琵琶輕攏慢撚抹複挑,或手持精巧的小錘在莊嚴古樸的編鐘上輕輕敲擊,各種絲竹之音彙成一首令人賞心悅目的曲調。
配合着園子内的獨具巧思的布景,别有一番意趣。
聽了寶玉的贊歎,一衆人也紛紛附和,賈琏被衆人恭維,一時頗為自得。
“琏兄弟這未免也太不夠意思了,知道這麼好的地方,怎麼不早點告訴我等……”
鎮國公牛家的嫡孫牛繼宗拍着賈琏的肩膀打趣道。
賈琏忙拱手讨饒。
“可不是我不願意,實在是連我也是才知道這等好地方,這還是托了柳芳的福,這才能請大家今日一起過來樂一樂……”
衆人一聽,頓時将矛頭轉向理國公之孫柳芳處。
柳芳在衆人的“圍剿”中竭力解釋,卻無奈勢單力薄,隻能被迫答應了好幾條不平等條約,日後勢必要好好出一番血才行。
待旁人問起這家酒樓的來處,柳芳神秘一笑。
“我猜你們定是猜不出的……”
那笃定的模樣看得大家生出無數好奇心,七嘴八舌地猜測起酒樓背後的主子。
結果即使所有人絞盡腦汁,也沒有人猜中,直吵鬧着讓柳芳快點說出來為大家解惑。
柳芳擺擺手。
“你們可别為難我,就連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啊——”
此言一出,其它幾人紛紛叫打,以報被戲弄之仇。
柳芳慌得忙繞着柱子直躲,被衆人七手八腳地抓了出來,一連灌了好幾杯酒這才罷休。
這番哄鬧的場景看得寶玉一個小娃娃哈哈直樂,指着被幾人壓着灌酒的柳芳笑得直不起腰,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紛紛圍将過來,叫這小娃娃面相不俗,眉眼之間和賈琏又有幾分相似,心裡已經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琏兄怎麼把家中的寶哥兒帶出來了?”
“嗨!快讓讓,别都圍在這——”賈琏怕這些冒失的吓着寶玉,到時候還不被老太太和二太太兩個揭了皮子,忙撥開人群,“這位今天你我能聚在此地的大功臣,若不然,我哪舍得在此處設宴與您們消遣!”
“此話怎講?”
馮紫英當時正在最前面,見這個七八歲的小娃完全不怕人,反而張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仔細打量着場中的人,心中有些歡喜,聽賈琏話題扯到面前的小娃身上,忍不住開口問道。
他現在正是十一二歲的少年,可身為執掌京城禁軍守衛的神武将軍之子,近日現在已經跟随父親在軍中曆練。
神武将軍練兵嚴苛,完全沒有因為馮紫英乃是他的幼子就手下留情,不過幾日,他就幾乎脫了一層皮。
對于今日這類的王孫公子的玩樂之宴,神武将軍向來看不上眼,更不會允許他在這個節骨眼上浪費時間出來玩樂。後來還是長樂王也會出席,機會難得,這才放他出來松快松快。
“今日設宴,王爺身為皇親國戚,本不會輕易駕臨,隻是聽說了府中我這寶玉兄弟的一些逸事,這才起了心思,肯賞我點臉面……”
衆人一聽頓時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
賈府二房的寶玉乃銜玉而生的奇人,已經是幾大家族中衆所周知的秘聞了,隻時沒想到居然連皇室的王爺也對此感興趣。
“果然是大功臣!”
牛繼宗大贊了一聲,一把将那正專注地傾聽他們說話的小童托起舉過頭頂吓唬了一下,然後在孩童清脆的笑聲中将對方安置在自己手臂上。
寶玉先是一驚,随即便是驚歎,雙目閃閃發光地看向能一把将自己舉過頭頂的牛繼宗。
“哇——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