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本來還擔心今年一直不下雪,京畿的農田明年會歉收,可巧才說完不久就下雪了。
咱們萬歲爺可真是天子真龍,言出法随呢!”宮裝女子含着微笑說着,塗着大紅色豆蔻的手指在暖爐上滑動。
她身旁的一個約十八九歲的宮女笑着應承:“可不是,說起來,還是咱們主子得萬歲爺的垂青,這滿宮上下就是皇後娘娘也沒有貴妃您的恩寵。
萬歲爺親自過來看您,瞧您睡着還不讓奴婢們吵醒您,知道您喜歡吃松子,竟然親自給您剝了一小盤,奴婢們要上手萬歲爺還不讓。
要不是周貴人突然肚子疼也不至于會先走,就是可恨這賈元春竟然将萬歲爺特地給您剝的松子撒了一地,真真是滿肚子的壞心腸!”
“汐瑜,她畢竟可是個女官呢,你不好直呼其名的。”
這汐瑜生的一張巧嘴,本來看着元春跪在雪地,吳貴妃的火氣已經消了大半,可對方這一番話讓她三分火氣又變成了十分,冷哼一聲回身坐在屋子裡的貴妃榻上。
汐瑜先把熏爐的取走,又在大爐子上撒了一把荷包裡的新香,再親自捧來一盞茶給吳貴妃,這才坐在貴妃榻旁的小杌子上接過宮女遞過來的兩根鎏金逍遙捶輕輕敲打。
“要我說,主子還是太寬厚了,像這等沒眼力見的,直接送慎刑司調教好了,留着沒得礙眼。”
汐瑜素來看不上賈元春,如今這會子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哪裡會放棄上眼藥。
她撇撇嘴,語氣中帶着輕蔑:“主子您寬厚,奴婢可是個記仇的,三年前要不是這賈元春,主子您哪會身子不爽利!”
“奴婢是心疼主子,這個賈元春是個傻的,一味地天真隻顧着抱皇後的大腿,可您看這都有小半日了,皇後娘娘那可有半分垂憐?”汐瑜不屑地回頭看向外面,如今雪越發的大了,不知不覺賈元春的身邊已經埋了一圈。
吳貴妃順着對方的眼神望去,看到外面白蒙蒙的一片,她微微蹙眉:“雪大了,叫她起來吧!沒得再病了,回頭皇後又拿這個說三道四,沒得麻煩。”
想到皇後,吳貴妃冷哼一聲,将手中的茶盞墩在炕桌上,幾滴茶湯撒在汐瑜的手背。
屋内侍奉的幾個宮女都被吓到,撲通通如下餃子一樣跪了下來,隻有汐瑜一臉平靜地繼續捶腿。
“主子别生氣,不管是她也好,還是皇後也好,這後宮最後争的隻有盛寵和子嗣。如今娘娘養好了身子,又有盛寵傍身,這子嗣還遠嗎?
說起來,皇後娘娘可是一力想促成清河公主和那位裴郎呢!”
吳貴妃冷冷一笑,一雙妩媚眸光冰冷,她揮揮手讓汐瑜停下手中的逍遙捶:“行了,你仔細胳膊疼。
皇後當然想促成這樁婚事了,她是裴家的遠親,一直想攀上裴太師,可不得勤在裴夫人跟前賣好?”
“到底是一國之母,偏偏一身小家子氣,行事一點章法都沒有,沒得讓人看輕了。
你啊!可别學她。去讓賈女官走吧,今兒這事兒就算了,不過是個被扔出來的棋子罷了!要是太過,皇後又得在萬歲爺面前哭,說我瞧不起她,因此作踐她身邊的女官呢!”
吳貴妃說完連連冷笑,汐瑜也知道過猶不及,連忙領命出來。
她撐着一把傘走到已經快要失去知覺的賈元春跟前:
“賈女官,我在娘娘面前替你好一通求情,這不娘娘到底是體恤你,雖然你犯了大錯但是娘娘還是寬宏大量地放過你,你可得回去好好仔細地思量思量。”說完,汐瑜把傘硬塞進賈元春的手裡,自己則端起她剝開的那盤松子,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汐瑜笑得有幾分幸災樂禍。
她低頭湊近賈元春慢慢地說道:“也不知道現在你寫的字還能不能得萬歲爺的誇獎呢?”
說完這句話,她直起身向殿中而去,邊走還邊吩咐:“嘶,這天可真冷。小喜子,這松子都髒了哪裡能給貴主用,直接扔了吧。
你可得盯好了這雪一定仔細,後面梅花上的不許動,樹下要留薄薄的一層,其餘的地方要掃幹淨,貴妃娘娘還要請萬歲爺來賞雪呢!”
一直到汐瑜的聲音聽不見,賈元春這才勉強站起身,她每走一步都仿佛用盡所有的力氣,然而宮門似乎離她那麼遙遠,似乎有生之年都走不到盡頭。
祖母,您為什麼要把孫女送到這見不得人的地方?
孫女想回家……
賈元春擡起頭,滿天的雪花輕吻着她的眼角,似乎在小聲提醒她皇宮裡見不得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