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出發,向南數日,進入山南東道,繼續向南,穿過金州,略向東行,即進入房州地界。
而屈穆甯此行目的,正是房州腹地——房縣。
房州地靠京畿,平日裡人流攢動,來往不絕,街頭巷尾從白日鬧到晚上,是實打實的繁盛之所,州府每歲向戶部繳納的賦稅更是遠超山南道其他府州,穩居前列。
房縣作為其真正的中心,府州官署所在地,其地位自不必多說,内中百姓數量之多,城内街道之熱鬧喧嘩,冠絕房州。
然而從北面進城後,屈穆甯卻隐隐覺得有些不對。
從去歲離開,到如今回來,不過短短數月時間,縣城卻出現了以往數十年從未有過的寂靜。
尤其是轉入東邊巷口時。
此處茶樓原是整個房縣最大的一處,李姓的說書先生在此磨幹了嘴皮子,又教出些徒子徒孫來,繼承了他這說書的本事,繼續在縣城各處評彈說書。
後來茶樓掌櫃見他無落腳處,便做主在樓後院辟了間空房出來。此後每逢集市開放,他便翹腿坐于樓前,拿着那根抽了幾十年的煙杆子,笑眯眯地與過路人打招呼,碰着幾個熟識的,還能在門口談說幾句,順便幫茶樓招徕些生意。
隻是如今這茶樓門可羅雀,樓前還擺着張矮凳,卻是不相識的人坐着。
一切都昭示着這裡發生了什麼變故。
屈穆甯心中蓦地驚慌起來,他轉頭看了幾眼身邊的着常服的獄卒,神色如常道:“你們在此等候便是,我進去看看。”
說完不待幾人回答,便疾步進了巷子。
剩下幾人面面相觑,後思及出發前孟禦史的交待,還是分派了兩人跟随屈穆甯進了巷子,其餘的便守在這出口處的茶樓附近。
原來的舉人府位于房縣城中心,位置和面積皆屬上乘,曾經也是夫妻倆苦心經營的家,隻可惜,後來充斥的都是痛苦的回憶,事發後這座府邸作為案發現場,已經被縣尉授意,由官兵圍了起來,如今已然不是回去合适的選擇。
更何況屈穆甯也沒什麼值得挂念的東西留在裡面。
他要回的,是城東白楊巷子裡新購置的這處宅院。
巷子從頭到尾都種着白楊樹,有些在院子圍牆外側,有些則在門口。才翻過年關不久,樹枝上還堆着不少積雪,有一簇枝幹要長一些,跨過宅門伸進了院子裡,恰如他此時想要飛進去探知情況的急迫心情。
已顧不得身後忙不疊跟來的獄卒,徑直拿出早已攥在手中的鑰匙,面上依然平靜,隻是托着鎖扣對準鑰匙孔顫抖的手暴露了其内心的緊張。
大力推開宅門,跨過門檻直接往裡飛奔,心中已設想了無數場景。
按照當初給他那物的人所說時間推算,這幾日正式黎娘醒來的時候,希望此行回來不算太晚......
若是黎娘還沒醒,須得守着她,等她安然回轉後他才能安心上路......
若是黎娘醒了,不知這幾日在屋中過得可好?是否憋悶?宅子裡提前備好了足夠的吃食和柴火,應當夠她這幾日的生存,隻是不知黎娘獨自醒來後瞧見這陌生場景是否會驚慌?
先前獄中那情景,定然是自己太過挂念黎娘所緻,白日裡思慮過重,導緻晚間噩夢連連,如今回來看一眼,應當能徹底安心了。
心中還在寬慰自己,腳下卻是生風,從前院大跨步進了後院,幾步便到了黎娘所住的院子,北方的冬日裡風大天幹,房門上雕花的木刻已積了些灰塵,屈穆甯将手搭在上面,想要用力推開,卻又緩緩縮了回來,無言看着面前的雕花靜了半晌。
彷佛過了半日,才終于擡手,緩慢又堅定的推開。
瞧見的,确實讓人肝膽俱裂的一幕。
“黎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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