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出,明帝震怒,在朝中大發了一通火氣,凡是參與進士科籌備的官員幾乎皆被揪出來痛罵了個遍。
然此事牽扯甚廣,因此次會試規模擴大,朝中大部官員多牽扯其中,短時間内難以查明真相,為避嫌疑,明帝隻好将此事交由左肅政台全權負責,劉成業因此次主掌明經科,未牽涉其中,刑部可協助左肅政台一齊辦理。
隻是如此還無法平息衆怒。
立案第二日,明帝車駕出宮,被久侯于宮門的士子阻攔,因人數衆多,朱雀大街上一時之間摩肩接踵,帝王車駕囿于承天門前,幾乎寸步難行。
道上幾乎所有士子都在争相遞狀詞,齊聲要求将範程弘下獄,嚴懲朝中不良風氣,更有甚者,究集京中衆士子,齊聚于通祥樓前,高聲闊論要求革其官職,處以流放或者其他極性,帶頭者甚至當場血書聯名信,由在場士子共同署名,送往左肅政台要求轉呈明帝。
如此不到四五日時間,科舉舞弊一案已在京中傳的沸沸揚揚,伴随着士林書生的口誅筆伐,甚至有逐漸外擴之勢。
架不住外界聲勢與壓力,明帝最終還是将範程弘等人下獄,連帶一起的,還有此前被轉告的伍蠡等人。
此舉一出,滿朝嘩然。
“以下官對範大人行事為人之了解,下官不信大人會做出此事。”
刑部官署内,孟栾向劉成業進言道,“範大人曆經三朝,門生故吏遍布,早已位極人臣,如今也已過耳順之年,他又何須以身犯險?如此冒險行事,就為了提拔幾個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士子落得晚節不保、風骨盡毀?”
“更何況,”孟栾看向上首位的長官,“自元帝一朝開民間女官選拔先河始,範大人皆是官職改革之先行者,衆人皆知,嘉定年間頒行的女官制度與其關聯密切,今日朝中蛾眉蔚然成鋒,此實乃範大人苦心經營之果,如今一切漸入佳境,他又何必自毀長城,浪費多年心血?”
“下官實在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劉成業哼笑一聲,“莫說你,朝中恐怕泰半之人皆想不明白。”
“聶漣那老狐狸算是範大人半個門生,如今左肅政台負責此案,聽說前幾日他去牢裡探望,竟是無功而返,”劉成業說着,露出些意味深長的笑來,“多少年沒見過這厮吃癟了,就連他也從範大人處問不出半個字兒,左肅政台的其他人就更别想了。”
他用手輕輕扣了扣桌案,“此事不在于我們如何想。不論範大人此前為官制改革費盡多少心思,此案目前看來乃是證據确鑿,若是範大人拿不出合理的解釋為自己辯駁,”他将眼神投向孟栾,“此劫難逃。”
“孟禦史年紀尚輕,如今既是我刑部的人,我不妨再提點一句,”劉成業看這她,收斂了往日玩笑神色,隻嚴肅道,“斷案切忌先入為主,不論此人你是否深入了解,都不該以自我淺薄之判斷影響案件結果。你是斷案之人,唯有證據最為誠實,它才是你最可靠的倚仗,自我臆斷隻會讓你陷入兩難。”
“以此案為例,朝中範大人風評如何,你我皆知,若以正常情況推之,他當然毫無理由行此事,”他将案上一冊文書拿起,遞給了孟栾,“可此案目前證據确鑿,白紙黑字,伍蠡曾與會試前十日左右登門拜訪範大人,後在其親近者面前大肆炫耀,言及有‘意外之喜’,且其進京後行事曆來高調,積極參與各類宴席,甚至将自己的貼賦譽寫多份,令許多舉子傳閱以示探讨,閱者不在少數,多論其時政論述與詞作文采皆不出色,基本不可能登第,誰知他高居二甲首位。”
孟栾默然,這恐怕也是為何此事發酵如此之快的原因所在,伍蠡在會試前給太多人看過自己的貼賦論文,衆人對其水準自認有數,會試前皆未将其放在眼裡,誰知本該名落孫山者卻傲然二甲,因此揭榜後才有了如今衆怒衆疑之景。
那伍蠡如此高調,無外乎兩種可能,其一,他确有真才實學,隻是為了藏拙才出此下策,另衆人放松警惕,便于此後自己的發揮;其二,那就是此人的确為繡花枕頭,文章詞藻經不起推敲,隻是性喜張揚,才有了京師之舉。
至于究竟是哪種,很快就有了分曉。
左肅政台效率頗高,拿到了伍蠡此前參加童試、鄉試的卷文,包括其在當地學堂中日常之表現,以及授課夫子本人,皆秘密出現在了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