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雀兒巷子,遠遠兒地看見自家門頭站着一個人,正伸着腦袋往院子裡張望。
一會兒應是聽見腳步聲,立刻轉頭一瞧,見着沈川從巷子外過來,趕緊小跑着上前,嘴裡叫喊,“沈爺,您可回來了。”
沈川眼睛一瞥,認出來這是周旺祖家裡做事的小子,問:“趕是師傅有事叫我呢?”
那小子忙着回話,“老爺聽見從青州回來了,正巧今兒馬家上門商量二姑娘下聘的章程,老爺太太吩咐叫來請沈爺,若不忙,下午就過去吃盅酒。”
沈川便說:“知道了,你回去回師傅的話,我收拾收拾就過去。”
那人得了話,才轉身離開。
沈川才吃了那幾個兄弟擺的謝酒,雖未喝醉卻是燥熱,進屋又在院子裡沖了個涼水澡,回房就隻往床上一躺,閉着眼睛歇氣,腦子裡卻無半點困意,周旺祖才定了心思把進巡捕司的機會給自己,馬家就上周家門,這是巧合還是存了什麼别的心思?不過沈川冷笑一聲,他可不是那好惹的,叼進嘴裡的肉想叫他吐出來,好不好的,周家的姑爺姓馬兒也不必當了。
這都不是什麼重要事,稍理一理就丢開了去,沈川腦子裡極清醒,想到那日去救謝恒的事。
那日,他斷後,劫匪被他殺了大半,一小半抓了謝恒跑了,剩下一些四處流竄開。因着是對這長林坡之地萬分熟悉的緣故,劫匪占盡優勢,手上又有人質,當時沈川不免受制幾分。
若不是謝斐是雇主,他不定早撂開了手。
一個人與一群人來回打鬥許久,着實廢了不少功夫,才堪堪将謝斐救出來,未必,左手臂上還被砍了一刀,皮肉翻飛。
拖着謝恒跑到大險崖時,那廢物早跑不動,萬萬跨不過那險崖,而後頭的人還在那追不舍,腳步聲仿佛近在咫尺。
那主意幾乎是一瞬間就生下的。
什麼事一旦叫沈川下定心思,他就必然會做到,況這麼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沈川當時淡笑着對謝恒說:“謝少爺,也别怪我心狠,這地方你跨不過不去,再不走,連我也折在這裡。您放心,等我回去報了官府,擒殺賊人,自然也就把您的仇報了。”
謝恒已無半分先前的高高在上,眼見得怕死怕到了骨子裡,匍匐着身子滾爬上來,死命抓住沈川的衣角,那張布滿恐懼之色的臉色全是冷汗,“不,不,你不能把我留在這,我給你錢,對,我給你銀子!你要多少都給你!你知道我的身份,你帶我走!”
沈川那張冷靜得可怕帶着血迹的臉加上加深了謝恒的恐懼,等他聽見人開口說的話,更是萬念俱灰。
“人都死了,我要那錢有何用。”
謝恒已見識過沈川的功夫和手段,賊匪的首腦在他刀下如瓜菜一樣被削落切下,腥紅鮮血噗哧噴湧出,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神情冷厲得很。
絕境之下全指望着活命,隻顧慌亂大喊着求道,“憑你的身手定然能帶我逃出去的是不是?出去了什麼沒有,你不要銀子?人你要不要?府上家姊容貌獨絕,天人之資,對!隻要你救了我出去,我将她許給你為妻!”
沈川眼底流光一閃而過,接着便哂笑一聲,“公子說笑了,我如何高攀得上你們府上,隻怕上門也要被打出來。”
謝恒猛然爬起來,摸了摸腰間,扯下一塊兩指見方的虎頭玉章,飛快說道:“這是我的私章,現給你做個憑證!”
卻見沈川依舊不為所動,索性牙齒一咬,撕下一截白色内衫,咬破手指,刷刷刷在上頭寫起來,寫完後,兩樣東西一并塞到沈川手中,“有了這張親筆手書,你盡可放心,再不能賴了去的!”
沈川這才動了動眼皮,将那大少爺寫的東西一掃,最後,與虎頭玉章一通塞進懷中。
終于道:“既然如此誠信,我便拼盡全力保謝公子罷了。”
說着不顧還在滴血的手臂,轉身往回,邊走邊說話,那聲音也參着殺過人的冷意:“你過不去那險崖,少不得我隻有正面一搏,你躲好,待我去取了那些人都首級來。”
話說完隻見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近全力跑了起,瞬間沖了過去!
心思回籠,沈川嗤笑了一下,他從來不做白功,隻等巡捕司的差事定下,就該去謝府上讨要自己應得的東西了。
散了會兒酒勁,頭發還沒晾幹胡亂束起來,披上衣裳往外走,去到昔日父母住的房中,裡頭有一口大的樟木箱子,沒别的東西,放的是這處屋子房契,這老宅還是祖父母一輩子攢下基業買下的,在沈川眼中也隻是處老破院子,并無過多的什麼想法。
把房契拿了出來,又出了這間屋,眼下事情一件件步入正軌,他就要去攀謝府的梯子,要娶到謝家女兒,沒個正經屋子不能夠,雀兒巷裡混住的什麼樣樣人都有,窩在這裡,隻怕壞事,所以得盡快尋個新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