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師與羅老夫人青梅竹馬,感情深厚,育有四子二女。長子在十年前的一場戰役中陣亡,次子讀書不行,隻會經商,常常出海做生意,李家如今當官的,隻有三老爺和四老爺。三老爺如今是正四品的鴻胪寺卿,四老爺如今是正三品的工部右侍郎。
瀾意前去慈壽堂請安時,意外看到大夫人楊惜桃和二夫人江璇都在。
她先帶着暮雲和拒霜向端坐在上首的羅老夫人請安,“孫女給祖母請安。”而後一次看向楊夫人和江夫人,“大伯母、二伯母。”
羅老夫人身穿一件棕色暗紋直領對襟褙子,頭發已經花白的她看起來十分得莊嚴,年過六十,身體硬朗得不見一點衰老。無人會知道,幾年後的她滿頭雪白,靠人攙扶才能勉強走動路。
風吹動瀾意額前的碎發,讓她鼻尖酸澀不少。
“今日你來得算早了。”羅老夫人淡淡開口,心裡還在埋怨瀾意。
她不喜歡郁颢。
楊夫人體型消瘦,因守寡多年,從不見臉上有半點喜色,穿着也格外地樸素。
她雖在看瀾意,目光卻是空洞無神的。
坐在她對面的江夫人可就不同了,她體态豐腴,喜好奢華,發髻上帶了三四個金钗,走起路來,手上的戒指和手镯被陽光照射得光芒四射,險些刺痛了瀾意的眼。
江夫人笑着上前牽着瀾意的手帶着瀾意坐下,因今日夫人們都在,按照年齡,瀾意隻能坐最後一個,江夫人說:“瀾清最近得了一個新樣式,今日你去我院裡,我親自給你量體裁衣,給你做一件漂亮的衣裳。”
斜對面的瀾清聞言颔首,算是默認了母親的話。
坐在小兀子上的六姑娘瀾心撅了嘴,“母親偏心,怎麼隻給四姐做,我不管,我也要這個樣式的新衣服。”
江夫人拿小女兒沒辦法,“好好好。既如此,那就誰都不虧待,瀾意、瀾誠、瀾心都有。”
瀾心輕哼一聲,滿意了。
彼時四夫人孫擇瑛還未進屋,跟着她來的五姑娘瀾誠就高興得拍拍手,小跑着進屋,揚聲道:“二伯母在說什麼?新衣服?我也有新衣服嗎?”
她笑着,臉蛋圓潤了些,露出兩個大大的酒窩來。
江夫人戳了戳瀾誠的酒窩,嗔怪道:“别人長身體是豎着長的,你倒好,橫着長,要浪費你二姐多少布料。”
瀾誠吐了吐舌頭,渾不在意地揮揮手,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二姐也是樂意的。”
瀾清聞言掩袖輕笑,爽快應了,“行,一塊布料而已,我鋪子上的绫羅綢緞任你挑。”
瀾誠毫不客氣,“那就多謝二姐啦。”而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依次給在場諸人請安。
孫夫人這時才帶着三公子聽潤進門,她是個極其溫婉的江南美人,聽潤也像她,長得偏乖巧了些。請過安後,看着大家樂呵呵的模樣,她下意識望向坐在瀾意對面的瀾誠,“你又惹禍了?”
瀾誠急得要跳起來,“我才沒有!”
江夫人笑得合不攏嘴,連忙替瀾誠解釋,“四弟妹誤會了,是我要給孩子們裁制新衣。”
聽潤聽了吞口唾沫,“二伯母,我也有嗎?”
江夫人正準備回答,瀾誠得意洋洋地說:“這衣服隻有我們姑娘家才有哦。你想要的話,等下回吧!”
聽潤最聽的就是姐姐們的話,乖巧道:“好的五姐,我知道了。”
屋内衆人笑聲不斷。
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熟悉,跟前世發生的事情重合,令瀾意覺得上輩子的事恍如昨日。
二姐爽利,五妹活潑,六妹單純,三弟聽話……
到頭來,整個李家靠二姐一人撐起來,一向活潑的五妹選擇終身不嫁幫助二姐,六妹死于男人的哄騙,三弟溺亡……
這麼鮮活的家人一個個變得死氣沉沉,這讓瀾意怎能不狠。
她每見家人和樂的場面,心底對郁颢的恨便多了一分。
她忽然想起了,今日似乎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瀾意臉色白了幾分。
坐在小兀子上的聽潤見她出神,一臉的憂慮,扯着她的衣袖關切問:“四姐,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樣差,是身上不舒服嗎?”
這下子,屋内衆人止了笑,齊齊看向瀾意。
一直沉默的楊夫人開了口,“眼下正值晚春時節,是夜裡着涼了嗎?”
面對她們的關懷,瀾意心中一暖。
沒關系,她還有重來的機會。
這時,她的母親沈玉瑤帶着二嫂沈念甯進屋,蓋住了她原本的聲音,似笑非笑道:“她呀,是想着今日的一件大事呢,夜裡怎能睡得好?方才我還去她院裡尋她呢,結果聽到白蔻說她來了婆母這。你們瞧,她這是不是心切?”
“兒媳給婆母請安。”沈夫人垂下頭來恭敬請安,她身材纖細,雙手行禮時露出白皙的手腕。
瀾意望過去,一眼就注意到沈夫人手上的镯子,她才發現,原來母親的镯子沒有大了,而且是正合适的。
沈夫人笑着行完禮,她知道過不了多久,羅老夫人會面色鐵青地說出那件事。與其讓羅老夫人斥責瀾意,不如她這個做母親的來說。
上首的羅老夫人的确面色鐵青,随意揮揮手,說:“坐吧。”
沈夫人坐在楊夫人右手邊,見沈念甯挨着她坐下,目光不由得看向瀾意,心裡有千言萬語,最終化為長長的歎息。
她也不喜歡郁颢。
但是女兒喜歡,愛屋及烏,她隻能強求着自己去喜歡。
瀾意這時問:“母親,郁家來下定了?”
沈夫人心有不滿,但這不滿哪裡比得過愛女之心,隻輕聲答:“馬上來了。”
羅老夫人剛想怒斥瀾意,就聽見瀾意說的一句話,讓她整個人愣了愣。
“祖母,母親。”瀾意一臉鄭重,“我要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