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宥看到窈姨的反應,忽而愣住,不再說這些。
因為二人都沒有說話,反倒讓祁宥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也見到窈姨娴熟地帶上那塊黑布,遮擋住自己的下巴。
祁宥站起身,往院門走去。
一打開門,他看見瀾意等人直直走過來,一時忘了反應。
“祁公子,你怎麼在這?”瀾意微微驚訝。
祁宥前世從未說過他隐居山林啊?
瀾意的聲音極輕柔,像雨水一樣一點一滴進入他的心房,他笑了笑,做出請的動作:“既然過來了,就先進來吧。眼下天色不好,外面又風大,小心着涼了。”
瀾意應了一聲,跟着他進門。
暮雲和拒霜不約而同擡頭望天,又伸出手感受有沒有風,二人對視一眼,一齊搖頭。
天很晴,雲很淡,風很暖。
哪裡會着涼?
院内的窈姨聽到這些,一時啞口無言。
她還能說什麼?她什麼都不能說。
少男少女的心思,她一個年逾四十的女人,哪裡猜得透?
她摸了摸發髻,重新躺好。
看來暫時無法喝酒了。
瀾意第一眼就注意到窈姨臉上的黑布,以及那一雙熟悉的眼睛,總在不經意間透露出厭世之意。
更讓她驚訝的是,她随口搪塞暮雲和拒霜的話,竟然是真的。
祁宥,居然與姚神醫相識。
“您……”瀾意故作遲疑,“您是姚神醫嗎?”
祁宥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窈姨撇過臉,“都慕名而來了,我是不是姚神醫,你心裡不清楚嗎?”
瀾意二話不說便下跪,暮雲和拒霜雖然驚訝,但也連忙跟着瀾意跪下,祁宥則退到了一旁。
“早就聽聞前輩精通婦人科,晚輩不才,想向前輩拜師學藝。”瀾意誠懇道。
這些年來,窈姨隻在雲霧山下遇到過幾個想學醫的女子,但因為家裡人反對,最終還是放棄了。一開始,窈姨是興緻盎然的,想把自己的醫術傳承下去,也不枉自己來這世間一遭,可事實會一次又一次擊垮她。
女子學醫,在這個大榮,是一件無比艱難的事情。
窈姨認為瀾意一定會半途而廢,拿起蒲扇扇了扇風,不以為意道:“你先起來吧,别動不動就給人下跪,我也沒說要收你為徒。”
瀾意不是為難人的性格,她一開始下跪就是想讓窈姨知道自己的誠意,聽窈姨都如此說了,便站起身來,接着道:“前輩若是有什麼要求,盡管提,晚輩是真心想學醫的。”
“真心?”窈姨挑眉,這個詞聽起來真諷刺。
“真心”二字說起來輕巧,做起來難,到了最後,幾乎都違背了自己的心。
瀾意點頭應了一聲,“晚輩不敢欺瞞前輩。”
“我精通的是婦人科,你要學其他的,我可教不了你。”窈姨故意這麼說,眼珠往祁宥身上一轉,問:“你是為了什麼而學醫,難道是為了旁人?”
祁宥感受到窈姨的那一眼,就知道窈姨誤會了。
他知道瀾意是為了自己的三姐。
瀾意一臉認真,道:“不是旁人,是我的三姐。”
為了姐妹?聽起來真是稀奇。
窈姨唏噓一聲,走向瀾意,朝她走了一圈,輕聲道:“這個理由,稀奇,不過我聽了倒是喜歡。”
瀾意擡頭,深覺有希望。
窈姨卻給她潑了一盆冷水,“不過,我還是不教你。”
拒霜聽到這句話怒氣上頭,沖動上前,想要跟窈姨理論,暮雲手疾眼快攔住她,搖搖頭,拒霜這才作罷。
“為什麼?”瀾意問。
窈姨聽了嘴角發笑,“為什麼?”她緊緊凝視瀾意,“你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你的三姐怕是嫁為人婦了吧?嫁為人婦的女子得了病,多半是因為男人。”
瀾意毫不避諱,垂眸道:“是的,三姐因小産傷了身子。”
她的語氣有些傷感。
祁宥一驚,走上前來,忙問:“李姑娘,你那日不是說,你的三姐隻是身體差,孩子能保住嗎?怎麼會小産了?”
瀾意歎口氣,“你我分别的那日,她意外小産,傷了身子,險些醒不來。”
具體的内情,瀾意沒有告訴祁宥。
這是李家與蔡家的事,與旁人無關。
窈姨下意識“喲”了一聲,“你們倆還挺熟絡。”
祁宥知道窈姨在調侃他,無奈叫聲“窈姨”,“您到底收不收李姑娘為徒?”
窈姨不回答他,隻是笑笑。
她目光不離瀾意,想從瀾意的眼底,看清楚自己現在的模樣,而後目光一沉,咬着唇角說道:“為男人生孩子的女人,都是蠢貨。”
因為前世的經曆,瀾意十分贊同窈姨的話。
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郁颢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聲稱孩子有惡疾,命奴仆扔了出去,讓其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