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琛在去李太師府前,特意入宮一趟。
隆化帝因為李三老爺的這件事,龍顔震怒,又想到李三老爺素日裡老實巴交,除了會說些場面話之外,看不出什麼心思。
偌大的乾清宮,除了他與随侍的康内侍,還有一臉怒火的太子。
太子在他耳邊喋喋不休,說着今日宴會上的見聞,最後道:“父皇,若侍衛反應再慢一點,您此刻見到的,就是兒的屍身了啊!必須得嚴懲他們!”
隆化帝被太子說得頭大,而後冷不丁地說一句:“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隆化帝身邊的康内侍擦了擦額頭上冒着的冷汗,腆着臉道:“萬歲爺,千歲爺能平安無事,全靠萬歲爺的眷顧啊!”
太子很滿意康内侍的回答,深深看他一眼。
康内侍低下了頭。
天爺,他隻是想讨好下一任皇帝而已,要不是見隆化帝毫無廢儲之意,他才不會給太子美言幾句。
康内侍這話說到了隆化帝心坎裡。
隆化帝摸了摸胡子,“這倒也是,若是二郎離那刀口再近一瞬,此刻他已經見到了他的母親。”
太子的母親就是孝和皇後鄭氏,鄭皇後的堂姐。
康内侍汗顔,太子轉動眼珠想了想。
隆化帝這個帝王,平日裡說話,要麼極其嚴肅,要麼極其不着調。
就算是他的兒子、近臣,當面聽他說話,也猜不透他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但太子隻有一根筋,聽到母親二字,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直接伏地抱着隆化帝的腿,嚎啕大哭:“父親,您可要為兒子做主啊!兒子奉父親的命去招待西陳使節,結果那個不知好歹的李惇,竟然敢與西陳使節合夥刺殺兒子!父親,這天下還有沒有王法了?您必須嚴懲李惇,責罰李家衆人!”
康内侍恨不得閉上雙眼。
此事尚未定論,太子毫發無損,隆化帝也猶豫不決,所以隻将李三老爺逮捕入獄,未有處置李家其餘人的意思。
隆化帝當了這麼多年皇帝,隻有太子敢伏在他的身邊,抱着他的膝蓋痛哭流涕,一聲一聲叫着“父親”。
在他的心裡,妻子唯有孝和皇後一人,兒子則是太子,其餘的人,對他而言不過是臣子。
但天家無父子,這麼些年,看着太子越來越不争氣,他不知寒過多少次心。
隆化帝的聲音冷淡下來,“朕知道了,你且跪安吧。”
“父……父皇?”太子難以置信,連哭都忘了。
康内侍連忙對太子擠眉弄眼使眼色。
太子沒有發覺,“父皇,您讓兒跪安?”
隆化帝揉了揉太陽穴,一臉的疲憊。
他顯然是不想搭理太子。
此刻,康内侍的作用就出來了。
他苦口婆心勸道:“千歲爺,萬歲爺心裡都有數,不會放過刺殺千歲爺之人的。萬歲爺看了一天的折子,也看乏了,您就聽萬歲爺的,跪安吧。”
太子聞言,慢慢悠悠站起身,退後幾步向隆化帝行禮,“兒告退,父皇好生歇息。”
太子走後,隆化帝單手靠在龍案上,說:“這件事情如此蹊跷,倒像是有人刻意把髒水樣李惇身上潑一樣。”
康内侍彎着腰應聲是,“所以萬歲爺才命錦衣衛多番查證,以免冤枉了李寺卿。”
康内侍話音剛落,乾清宮外就傳來了太子的聲音,“哎呦,這不是老六嗎?今兒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還會進宮?省省這個心吧,父皇正在氣頭上,可沒空見你。”
慕琛的聲音不卑不亢,“勞二哥費心,弟弟今日實屬是有要事要找父皇。”
太子嗤笑一聲,“鄉野男子就是粗俗。”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曹内侍朝慕琛賠笑,“六殿下莫怪,我家千歲爺就是這個性子。”
說完,曹内侍也不見慕琛是何種反應,急急忙忙跟上前面的太子。
慕琛沒必要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耗費精力,他壓根就沒把太子的嘲諷當回事,走上前幾步對朝他見禮的内侍說:“煩請内監通傳一聲,我要親自接手李寺卿的案子。”
内侍眨巴眨巴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幾個字。
慕琛抿唇一笑,“你沒有聽錯,正是李寺卿的案子。”
内侍颔首應是,行完禮後,忙走進乾清宮内通報。
不一會兒,内侍将手中的拂塵放好,恭敬做出請的動作,“六殿下,萬歲爺請您進去。”
“多謝内監。”慕琛客氣道。
“殿下客氣了。”内侍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
慕琛進殿時,康内侍方将龍案上的奏折整理完畢,印章整整齊齊放了一排。
當年的隆化帝,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恨透了蓉妃,這才一怒之下賜她死刑。
但真要生離死别時,他又心生不舍,所以後面才默默放蓉妃和窈姨跑了,隻可惜最後窈姨成功地歸隐山林,蓉妃卻不見蹤迹。
年紀大了,他深感愧疚,想起他和蓉妃還有一個孩子,便把對蓉妃的愧,全都用在了慕琛身上。
當他看到慕琛時,臉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問:“六郎,你真的想接手這個案子?”
李寺卿不止是四品的朝廷命官,更是五皇子的三舅父,又有西陳時節臨死前的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