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他起身整整衣服,微笑着對她颔首,“我還有要事處理,就不陪長帝姬了。請自便。”
說完,他轉身下了馬車,還貼心幫她關上了車門,隔絕掉外面各種複雜目光。
馬車裡隻剩下純懿一個人,她緩了許久,才慢慢撐着身子坐起來。出發前吃的藥效早已過去,可她現在除了渾身無力之外,還增添了難耐的酸痛,讓她隻能倚靠在車壁,支撐着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
純懿卻咬牙忍耐着,側耳細聽着外面的動靜。
有馬兒的響鼻聲,虞婁兵士們低語的窸窣聲,盤桓在馬車外的腳步聲,以及遙遙傳來的幾不可查的寒号鳥叫聲。
純懿撚起一顆珍珠,從宮縧裡取出一個細細的小布團,小心塞進珍珠中間用來穿線的空洞中,然後緩慢挪動着身體靠近前室,擡起顫抖的手推開車門。
她精神萎靡,苦笑着輕聲道:“帶我在車上逛一圈吧。”
說罷,她很自覺的又縮回馬車裡,不再露面,也不再與任何人說話。
車夫見賽裡點頭,揮起馬鞭,駕車緩緩離去。在馬車曾經停駐了許久的地方,隻留下幾顆散落的珍珠,在燈火照耀下閃爍着瑩潤的光澤。
很快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一個男人緩步走了過來,彎下身子,修長的手指仔細在沙土中尋找,撚起一顆又一顆珍珠,全都都握于掌心,然後才起身,又邁着平穩的步伐,不慌不忙離開。
安裝各式各樣的上元燈會花了不少時間,熱鬧一夜之後,拆掉這些花燈又用了不少時間。
自上元夜之後,延陵宗隐仿佛消失了一般,再沒出現在純懿面前,純懿倒是求之不得,每日仍安靜地待在自己的營帳中休養身體,不出門,也不見任何人,實在憋得發悶,就拖着重新扣在她腳腕處的鎖鍊,在營帳裡到處走走,聊以解悶。
賽裡端着飯菜進來時,見到純懿正站在營帳角落,神情平靜,雙手交疊置于小腹處,明明是很端莊的姿勢,可配着她身前衣裙上明顯的髒污痕迹,顯得有些滑稽。
賽裡不由多瞟了她兩眼:“摔倒了?”
純懿擡眼淡淡看她一眼,抿唇不語,隻用雙手在身上髒污處敷衍地輕輕拍打幾下,以作為回應。
然後她又緩步走過來,坐在小圓桌旁,等着賽裡給她擺菜。
賽裡仔細打量她兩眼,目光又移到她剛剛站着的地方,警惕觀察了很久,沒發現什麼異常,這才重新垂下目光,從小籃子裡取出純懿的飯菜。
純懿剛撚起筷子,忽然,帳簾被人大力掀開。
寒風席卷而入,讓純懿不由打了個哆嗦。再一擡眼,一個許久未見的高大身影已出現在眼前。
純懿心跳的極快,暗自捏緊了筷子,面上卻仍維持着平靜,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去夾盤子裡的菜。
才剛擡手,筷子卻被人大力打落。延陵宗隐冷着臉看着低垂着頭的純懿,忽然冷笑。
“真是厲害啊,純懿長帝姬。”
他随手拉過一把凳子坐在純懿對面,兩條長腿大大咧咧敞開着,右手搭在桌面上,修長的食指一下一下輕敲桌面,有節奏的“笃笃笃”聲響仿佛一下一下敲在純懿心裡。
純懿端坐着,面色還是一貫的溫柔安靜,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乖巧順從,沒有一點兒危險和心機。
延陵宗隐端詳純懿許久,嗤笑一聲,忽然擡手,一把珍珠“嘩啦嘩啦”砸在桌面上,還夾雜着幾個卷成細細一筒的布條,安靜躺在純懿面前。
純懿神情未動,面色卻猛然蒼白。
“在我眼皮子底下,還敢往外面傳信?嗯?”延陵宗隐傾身越過桌面,大掌鐵鉗一般捏住純懿的臉,将她的臉頰掐出兩個深深的凹陷。延陵宗隐手指用力,純懿的臉便随着他的力道左右擺動,被迫接受他陰沉狠厲的目光。
“甚至是那天被我弄得動都動不了……還想着要給你的昂哥哥送消息,純懿長帝姬,你可真行啊。”
看着純懿顫抖的雙唇,延陵宗隐的笑容愈發陰狠,拖長語調,帶着滿滿的惡意:“可你白費心機了。”
他掃了一眼桌面上的珍珠和布團,一字一頓,逼迫她将他的話聽得極為清楚:“你的這些信,一封都沒有傳到你的昂哥哥手上。從你第一次與那個燈匠見面的時候,你的一舉一動,就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本來還想看看,你被我關在這裡,還能打聽到什麼秘密,又能想出什麼辦法瞞着我傳遞消息。但是現在……沒有必要了。”
延陵宗隐很有技巧的停頓,欣賞着純懿似乎猜到了什麼的無措恐懼神情,帶着惡劣的快意:“剛剛,我們已經攻破宣化門,進入汴京城。”
“高貴的純懿長帝姬,汴京已經淪陷,你的慶朝,已滅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