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懿的拇指立刻按在瓶口上,将剩餘的藥粉全部掐堵在瓶中,又在袖袍的遮掩下,飛快将小瓷瓶藏入内袋中。然後,迅速在面上擺出一個恰到好處的驚訝神情。
她本來就已經很接近門口,延陵宗隐又腿長步大,很快就走到了她身邊,在她身側停下腳步。
純懿無辜地對他笑:“将軍,您回來了。”
一邊說着,背在身後的手悄然比出一個手勢。
她是知道延陵宗隐此人的可怕之處的。今日延陵宗隐突然現身,他又沒有吃下飯菜,她的藥粉對他毫無作用,今日計劃已不可能成功。現在最重要的,是通知正在城外等待的陸雙昂不要輕舉妄動,留待日後。
延陵宗隐視線放肆,在她富貴精緻的虞婁裝束上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她純真美麗的面龐上,面無表情,黑眸沉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純懿強撐着與他對視,可在他這般強勢的氣勢壓迫之下,她的心虛幾乎就要顯露而出。就在純懿的身子已經開始輕輕顫抖時,一隻大掌忽然攬上純懿的肩膀,将她強行扯入一個酒味濃烈的懷抱。
動作粗暴,差點将純懿扯一個跟頭。
延陵宗隽的大嗓門在純懿耳邊響起,震得她耳中“嗡嗡”作響:“老弟,咋突然回來了?我們一點兒沒聽說啊?”
延陵宗隐目光緩緩下移,在延陵宗隽放在純懿肩頭的大手上盤桓許久,眸光更加冰冷,唇邊的笑容也愈發猙獰:“聽聞大兄好事将近,特意回來恭賀阿兄和……”
他視線轉向純懿,微笑着道:“嫂嫂。”
明明是恭喜,在他這般的注視下,純懿卻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延陵宗隐的神情,哪裡是什麼恭賀,分明是威脅。從他黑黝黝的陰鸷瞳仁裡,純懿看出明晃晃的三個大字:你完了。
在延陵宗隐要殺人一般的目光下,延陵宗隽将純懿的肩膀摟得更緊,甚至還挑釁般将她朝着自己懷中摟得更深,擡起下巴,倨傲笑道:“要不是……本王差點就錯過了這麼一位美人兒。還得多謝老弟了。”
他謝延陵宗隐什麼,三人都心知肚明。
延陵宗隐視線緩緩從純懿臉上移開,落到延陵宗隽面上,帶着明顯的怒意和逼迫與他對視,淩厲的眉峰微挑,似乎是在暗示些什麼:“好東西誰都想要,但已經過了好幾手的物件,總也是不如還給原主。大兄你說是吧?”
衆人面前,延陵宗隽自然絲毫不肯相讓。延陵宗隐竟然敢這樣與他說話,可還将他這個太子放在眼裡?
延陵宗隽心裡猶如有一把火在燒,可對上延陵宗隐強力壓抑卻仍透露着怒氣的黑眸,他心中一動,隐隐浮上一個猜測。
延陵宗隽仿佛終于抓到了延陵宗隐的把柄一般,誇張地大笑出聲:“這倒也是。”
一邊笑着,他忽然偏頭,伴随着響亮的“吧唧”一聲,在純懿臉上印下一個濕漉漉的吻,甚至還在純懿細膩的肌膚上留下些黏膩的口水,在大殿輝煌的燈火下閃着亮光。
延陵宗隽搭在純懿肩上的大掌也不懷好意地下探了一些,在延陵宗隐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虛虛空懸在純懿胸膛位置,還暧昧地搖晃着,似乎生怕他注意不到一般,語氣輕佻:“你不是剛見過她那個大慶男人嗎?一想到他跟我愛妃的關系,我也看他很是不爽的。怎麼樣,你有沒有殺了他?”
純懿來不及躲開,被迫受了這一吻,又被他搭在肩頭的大掌壓得難受,幾乎要條件反射地嘔吐出來。她急忙用力掐住掌心,十個尖尖的指甲陷入軟肉中,這才控制着自己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來。
卻一點兒都不再敢看面前的延陵宗隐。
延陵宗隐這下卻徹底繃不住了。他臉上的笑容消失無蹤,陰鸷和狠厲仿佛從他身上每一個毛孔散發而出,眼中殺意一閃而過,渾身的嗜血暴戾讓延陵宗隽都不由後退一步。
“很快。”延陵宗隐語速極慢,每一個字都似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很快就殺。”
在蒙古國使臣面前,兩兄弟這麼對峙,着實不好看。唐括國相收到虞婁大王的眼神示意,笑着走上前來,側身插入兩人之間,隔斷他們誰都不肯讓步的眼神交戰:“宗隐郎主回來了。太好了,蒙古國使臣巴圖格勒就在這裡,他本來還以為見不到你了,非常失望呢。”
聽到自己的名字,一個穿着蒙古袍子的年輕男人站起身,朝着兩人走來。他先對着延陵宗隽颔首緻意,然後從身後一位中年侍從手中接過金杯,斟了滿滿一杯酒遞到延陵宗隐面前:“早聽聞狼主威名,這次能見,真是我的榮幸。”
他的話語很是謙卑,姿态卻落落大方,沒有一點将自己置于低位的意思,甚至舉手投足間,還帶着一種浸入到骨子裡的高傲。
這種唯我獨尊的傲氣純懿太熟悉了。她從小生長在宮廷,就是最溫柔内斂的皇兄,身上也多多少少帶着這種做派,卻沒想到,此時竟然在蒙古國一位使臣身上也見到了。
純懿不由多打量了那蒙古男人幾眼。
那蒙古男人似乎察覺了純懿的目光,驟然擡眸,就與純懿的眸光相接。
純懿偷看被正主發現,有些赧然地對他一笑,禮貌颔首。那男人也絲毫不以冒犯,對着純懿燦爛一笑,也為她斟了一杯酒,遞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