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宗隐吃痛,渾身肌肉瞬時緊繃。他的大掌從純懿後腰滑到她身側,将她堅定卻輕柔地推了一把,自己順勢轉身,高大的身軀攔在純懿身前,密密實實将她護在身後,直面從背後給了他一刀的人。
待看清眼前的襲擊者是餘晚飛,延陵宗隐明顯一怔,短暫一瞬之後,他仿佛忽然被激怒的野獸,渾身殺意暴漲,那般戰場上修煉出來的兇惡神情,将滿心恨意的餘晚飛都震得渾身一戰,下意識後退半步。
延陵宗隐不顧仍在他背上微微顫抖的刀柄,朝着餘晚飛飛身撲去。他本就身形健壯,氣勢逼人,是虞婁最富有盛名的勇士,控制餘晚飛這麼一個半大少年,簡直再輕易不過。
餘晚飛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甚至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延陵宗隐就已經逼近了眼前。他蒲扇一般的大掌掐上他的脖頸,微微用力,就将餘晚飛拎了起來。
延陵宗隐黑眸眯起,冰冷的視線掃過餘晚飛滿含恨意的雙眼,不顧他在半空中無助蹬踹的雙腳,雙手緩緩加了力道,将餘晚飛提得更高。餘晚飛的臉漸漸憋成了暗紅色,延陵宗隐卻沒有一點兒要放過他的意思,仍舊在繼續施力,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殺人武器。
眼看着餘晚飛已經開始眼白上翻,懸在空中的雙腳也漸漸失了力氣,再一會兒就要命喪當場,延陵宗隐忽然動作一頓,整個身軀都凝滞住一般,僵在原地。
短暫的靜止之後,他的身子又猛地一震,然後,他似乎終于回過了神,随手将餘晚飛抛到一邊,緩緩地、緩緩地轉身,看向被他護在身後的純懿。
她剛剛還在與他争搶蘋果的素淨雙手,現在卻滿是鮮血,正緊握着匕首顫抖着舉在胸前,還保持着剛剛将匕首刺入他身體的姿勢。
延陵宗隐的視線從她的雙手慢慢上移,與她目光相接。
純懿一雙杏眸瞪的極大,裡面滿含着淚水,波光粼粼的,讓他想到陽光下的桑幹河,又讓他想到有時被他欺負狠了,她紅着眼睛,軟着嗓子哀哀求他的可憐模樣。可現在,這雙水波潋滟的眼中,全是恨意和燃燒一切的瘋狂,仿佛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在此刻終于爆發,要拉着玉石俱焚一般。
前幾日被延陵宗隽捅的一刀還沒好,甚至不久前,這傷口還被純懿悉心上藥,可轉眼間,就被她親手再次撕開,露出猙獰的血肉來。
延陵宗隐隻覺傷口傳來一陣緊接着一陣的劇烈疼痛,這般明顯細密的痛意順着他的經脈抵達他的五髒六腑,連帶着他的胸膛也一起疼痛難忍。與剛才看向餘晚飛的憤恨不同,此刻,看着純懿冷靜的面龐,他的眼中終于失了向來的漠然,除了明顯的震驚和惱怒,還有濃烈的不解和失望。
千言萬語撞擊着胸膛,他卻緊抿着雙唇,什麼也沒說。延陵宗隐沉默着提起腳步,朝着純懿大步而來,開始還有些遲緩,後來就越來越堅定,步伐也越來越大,幾個邁步,就将純懿逼退到牆角,躲無可躲。
用身體阻擋了所有純懿的逃脫可能,延陵宗隐伸出大掌,不顧純懿胡亂揮舞的匕首在他胳膊上留下的血痕,一把就将匕首打落在地,然後五指成爪,對着純懿抓來。
餘晚飛忽然出現在延陵宗隐身後。他飛身一撲,圈住延陵宗隐的脖子,整個人不管不顧,猛地躍上延陵宗隐寬闊的後背,将自己緊緊扒在延陵宗隐身上,一邊用力鎖着他的脖子,一邊用膝蓋對着延陵宗隐後心的傷口全力猛踢。
很快,鮮血就染紅了延陵宗隐身上藍色的喜服,甚至順着脊背肌□□壑緩緩而下,留下一條觸目驚心的紅色印記。
延陵宗隐不得不分神去抵擋餘晚飛的糾纏,純懿抓到機會,也全身撲上,與餘晚飛一人在前,一人再後,互相配合着與延陵宗隐纏鬥。
可延陵宗隐的戰力着實強悍,就算他已是新傷舊傷交纏一身,還吃下了加料的蘋果和茶水,純懿和餘晚飛兩人拼盡了全力,也隻能堪堪與他打成平手。
屋内一陣乒乒乓乓的箱倒櫃歪,屋外的人開始還以為是延陵宗隐動作激烈了一些,現在終于察覺出不對勁來。延陵宗隐今日過來行程隐秘,帶的人也不多,隻有一些絕對心腹的部曲才跟了來,此刻互相對視一眼,正準備往屋裡沖,卻忽然有一群身着黑衣、身形靈活的漢子從院牆躍入,一句話也不說,就揮刀沖着他們殺來。
院外頓時也混戰成一團。
混亂起時,延陵宗隽正巧也在院裡。他早知延陵宗隐不會任他揉圓搓扁,一直派人盯着他的一舉一動,聽聞延陵宗隐果然悄悄來了小院,專門算好了時間來堵人。
此刻突然也被一并當做敵人,延陵宗隽着實懵了一陣兒,待看出那些黑衣人下手狠辣,見人就殺,一鼓作氣要朝屋裡沖,目标顯然是延陵宗隐,他一向不太靈光的腦子今日卻轉的分外的快。
他是太子,大王擔心他奪權,就扶持了延陵宗隐來與他相鬥,他看延陵宗隐不順眼,擔心他就勢做大,可也不能讓延陵宗隐死啊。延陵宗隐死了,自己作為太子沒了制衡,他的父王再扶持一個兄弟還好,若是連他也一起幹掉,重新立個好掌控的年幼太子,他要去哪裡哭?
延陵宗隽捋順了思路,也顧不上算賬啊看戲啊的,大喝一聲,提着大刀就帶頭往裡沖。
延陵宗隽不甚聰敏,卻很是勇武,拼命之下,還真被他沖進了屋中。待看清糾纏在一起的延陵宗隐、純懿和餘晚飛三人,大驚之後,延陵宗隽厲喝一聲,舉着大刀就朝純懿劈去。
一個全身肅黑的身影卻忽然攔在延陵宗隽面前。那是剛剛帶頭殺進來的男人,延陵宗隽認得他那雙冷靜明亮的眼睛。
他身形高瘦,武藝基礎不甚紮實,卻勝在招式靈巧,轉身騰挪潇灑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用手中大刀抵住延陵宗隽的攻勢之後,可能是粗笨的大刀不合手感,他忽然棄了大刀,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擦着延陵宗隽的刀鋒閃身而過,劍刃已經迅速纏上了延陵宗隽持刀的手。
屋外衆人混戰,屋内三三兩兩各成一組,皆是舍命相搏。
早在黑衣人出現的一刻起,純懿立刻就認出了陸雙昂那熟悉的身影,在幫餘晚飛制着延陵宗隐的同時,她一直在關注着陸雙昂和延陵宗隽那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