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重新佝偻着身子,小步小步向前挪動。
剛邁出十幾步,忽然,一陣急促響亮的馬蹄聲從城門處傳來,街上頓時一陣騷動。純懿與衆人一起退到路邊,小心翼翼朝城門口張望,果然不過瞬間,就有一隊騎士飛馳而來。
他們統一穿着黑色騎裝,騎士們駕馬的動作幹脆利落,口号嘹亮,馬兒也高大雄壯,絲毫不受圍觀人群的影響,昂首揚蹄,整支隊伍氣勢威猛,實在是很迫人。
可若說整支隊伍有十分威猛,其中獨占了七分的,還得是領頭的人。
那人面容英俊,卻表情嚴峻,兩片薄唇緊緊抿着,一雙黑眸宛若深潭,隻淡淡掃上一眼,一種威壓就撲面而來,讓人不自覺地畏縮一下,本能地回避他的目光。他的身子伏在馬背之上,随着馬兒飛馳有規律地颠簸,本就肌肉遒勁的肩膀因着用力攬繩而更覺寬闊,渾身充滿了力量和屬于男人的野性之美,讓街上圍觀的娘子媳婦們臉紅了一片,一邊懼怕這人渾身的氣勢,一邊又忍不住一眼接着一眼去偷瞟。
純懿刹那間卻隻覺渾身冰涼,已經完全想不起來自己臉上的僞裝,下意識轉身,有些慌不擇路地奔回不遠處的道觀。直到轉入道觀圍牆,将身子完全隐藏在道觀之内,她撫上劇烈起伏的胸膛,仍能感受到一顆心正在飛快跳動。
延陵宗隐!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純懿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慌張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與延陵宗隐之間的實力差距,也因此,對延陵宗隐有一種來自本能的畏懼。
她仔細回想了之前與延陵宗隐遇到的一幕,覺得延陵宗隐應該是沒有認出自己,然後又懊惱自己不應該奔回道觀,生怕延陵宗隐追來,想要立刻離開,卻又擔心陸雙昂回來找不到自己。
想了又想,純懿目光在道觀内四處逡巡,忽然發現側殿的供桌下有一條窄窄的縫隙,露出一片極小的黑暗空間,似乎可以藏一個人。
純懿立刻就朝着那裡奔去。她掀開供桌上垂下的黃色緞布,從供桌側面和牆壁的細窄縫隙中艱難擠進了供桌下,将自己整個身體都蜷縮進供桌裡面,隻從供桌與香爐之間的縫隙裡露出一雙眼睛,小心向外張望。
外面一片甯靜,沒有任何異樣。而這麼縮了沒一會兒,純懿就覺自己腿腳發麻,渾身沒有一處不痛的。
她不由有些懊惱,自己怎麼一遇到延陵宗隐就方寸大亂,又有些嘲笑自己的草木皆兵。正在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出去透透氣,忽然,一陣靴子的踢踏聲傳來,借着就是人群的驚呼,可很快,四周重新歸于安靜,連香客們相互交談笑鬧的聲音都沒有了,隻留下一片詭異的沉寂。
純懿剛剛才平靜下來的心再次劇烈跳動起來。
她伸長脖子,透過縫隙,小心翼翼向外張望,視野隻剩下窄窄的一條,映着地面的青磚。
忽然,一雙黑色靴子踏在了青磚之上。這雙黑色靴子步履緩慢,步伐卻極大,腳步也很有力,一聲一聲,聲聲都踏入純懿心裡。
嗒。嗒。嗒。嗒。
純懿躲在供桌下捂着嘴巴,呼吸都幾乎要停住,看着那雙黑色靴子在屋裡轉了一圈,尤其在牆角和容易躲人的地方多停留了一會兒,甚至還走到香爐邊,試圖将那個巨大的香爐移個地方,讓純懿險些驚呼出聲。
不過他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現,連搬開香爐的試圖也失敗了。那黑色靴子在香爐旁停留了一會兒,腳尖離着純懿幾乎隻有一掌之遙,幾度讓純懿懷疑他是不是發現了她。
可最後,那雙黑色靴子還是轉了個方向,腳尖朝外,又“嗒、嗒、嗒”的離開了。
四周重新安靜下來,純懿終于松了口氣。她縮回了抻得老長的脖子,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右手緩慢向下摸索,想要揉捏一下因着過于緊張而抽筋的腳腕。
突然,頭頂傳來一聲巨響,供桌桌面上就出現了一個大洞,從洞中伸來一隻猶帶着木屑和血痕的大掌,一把緊攥住純懿的衣領。
延陵宗隐的臉出現在洞口處。他眼神兇惡,語氣兇狠,拽着純懿衣領的手青筋爆起,似乎是想要将她生生從洞口拖拽出去。
他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幽冥,一字一頓:“純!懿!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