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純懿驟然僵硬的身體,延陵宗隐漸漸失聲。
純懿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麼感覺,默然片刻,才輕輕點頭,微笑着道:“你說的對,不過是這些事而已。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汴京城破,北遷路上,洗衣院裡,太子府上,若不是你,恐怕我得服侍不少人,說不定早就像其他姐妹那樣,不知死在哪張床上,又怎麼能隻與你一人親密呢?”
延陵宗隐已經明白自己說錯了話,剛剛還沸騰着的血液頓時冰涼。他沉默着從純懿身上半撐起來,薄唇緊抿,垂着眸子,仔細攏好剛剛被他親手扯開的衣襟,将每一條褶皺都輕輕撫平,然後雙臂搭在純懿的肩上,深深呼吸。
終于下定決心,他才擡頭,直視着純懿的雙眸,坦誠道:“對不起。”
純懿别開視線,不願開口。
延陵宗隐卻沒有如慣常那般,掐着她的臉強迫她轉回頭來,而是望着純懿線條優美的側臉,再次開口:“讓我娶你,好嗎?”
純懿沉默。延陵宗隐的耐心卻極好,并不開口催促,而是安靜等待着。
似乎是真的想要得一個純懿自己的回答。
良久之後,純懿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她仍沒有回頭,聲音悶悶的:“你不能敷衍我。”
延陵宗隐将她這幾個字聽得清清楚楚。他掀起眼皮,黑眸中閃着亮光,沉聲允諾:“不會。”
純懿沉默一會兒,再次開口:“我要一個盛大的婚儀。”
她轉回頭,與延陵宗隐目光相接,眸中隐帶挑釁,補充道:“至少要公主的規制……不,長公主的規制,越盛大越好。我要正式冊封,風光出嫁,虞婁、南慶、蒙古,還有臨近的國家都得派人來參加,我要全天下都知道,你延陵宗隐娶的人是我。”
純懿小臉上都是倨傲,似乎是以為自己提出了一個絕妙的刁難主意,可以讓延陵宗隐知難而退:“你能做到嗎?”
可在延陵宗隐看來,所有能提出的要求都不算刁難,最難的,隻是得她的一句允諾而已。
哪怕隻是刻意為難,哪怕隻是想看他笑話,他都無所謂。
延陵宗隐側頭輕笑。笑完了,他斂去笑容,認真看向純懿:“如果我能做到,你就嫁?”
純懿下巴揚得高高的,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他不會答應:“對。”
延陵宗隐立刻接話,生怕慢了一秒,她就要反悔似的:“你可以開始準備了。”
純懿提出這樣的要求,一半是為了逼延陵宗隐放棄,另一半也是想着,她得給延陵宗隐找些事情做。
她自己其實很清楚,這般的過分要求,就是延陵宗隐本人同意,虞婁大王也不會允許的,他要忙這件事,隻要能在别的地方稍微疏忽一些,她就能找到一點機會,去做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去聯系陸雙昂,再比如,去找一找那位蒙古王子。
延陵宗隐倒是沒有限制她出府,也沒有派許多人監視她,可純懿心裡明白,以延陵宗隐的性格手段,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定有人在密切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每一個行動,她都得小心再小心,絕不能被延陵宗隐發現蛛絲馬迹。
純懿一邊随手作畫,一邊在心中默默計劃着,要如何才能自然地給府外的小乞丐送一碗飯去,忽然,外面一陣嘈雜聲傳來,聲音越來越大,在她院子外面吵鬧不休,許久都不曾散開,甚至還有越來越亂的趨勢。
純懿被吵的實在沒辦法專心思考。她放下筆,淨手之後緩步走出屋子,剛一出門,就被外面的熱鬧景象吓了一跳。
幾十個兵士正在來往穿梭,一趟一趟地從外面擡東西進來,而她本不算小的院子,已經被各式各樣的箱籠蒙布塞得滿滿當當。這些“不速之物”有的極高,有的看着就極重,有的還這邊突出一根,那邊凹下一塊兒,不知道是個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還得塞裡帶着她院子裡的侍女們左邊喊右邊挪,尋個合适的空地卸貨。
純懿一邊在兵士們的吆喝聲中側着身子為他們讓出一條通道,一邊一臉懵地看着這熱火朝天的運貨場面,連想問句話都抓不到個閑人。
正在彷徨時,一雙臂膀從身後而來,将她擁入一個炙熱的懷抱。延陵宗隐用自己的身體裹住她,看看她被凍得有些泛紅的鼻尖,有些不滿:“出來怎麼也不穿上大氅?”
純懿指指忙忙亂亂一院子的人:“這是?”
“正好我有事找你,”延陵宗隐拉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帶着她回屋,“進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