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十一年,大魏的皇後是馮氏,皇太子元恪的養母。
皇帝的車駕向北,前往故都平城。既是巡視舊都,安撫鮮卑舊族,也是要親眼見證那場叛亂之後的餘波是否徹底平息。
皇帝的車駕行至長安,駐跸于行宮。中尉李彪密奏,稱廢太子仍有反意:“啟奏陛下,廢太子仍未死心。他在河陽密謀,與穆泰、陸叡餘黨暗通款曲,欲舉事反叛。這些信件,便是他勾連逆黨之證。”
皇帝緩緩伸手,指尖拂過信封上的封泥,沉默地拆開信件。字迹娟秀,端謹清麗,分明是馮夢華的手筆。多年夫妻,雖然沒有将她人放在心上,但終歸字迹他還是認得。
他本無心細看,但目光還是不由得被信上的字句吸引——夢華言語懇切,字字句句都在勸誡元恂莫忘自己的身份,莫忘那些仍舊效忠他的舊臣,莫忘父皇如何背棄親子,如何冷待舊人。
他在夢華眼中,竟是如此薄情寡恩之人。
不知他向來以仁君自許,是否落入天下人眼中,也不過是個絕情天子。
不知月華又是如何看他……若月華也不認他的心,若月華也當他是無情……
皇帝的手微微一頓,神思一時間有些飄遠。
李彪小心翼翼地觀察着皇帝的神情,低聲補充道:“這些信件,是由河陽的密探送來的。廢太子與廢後仍有書信往來,廢後……恐怕未曾死心。”
皇帝的指尖輕輕摩挲着信紙,片刻後,輕輕一笑,将信紙擱下,聲音極淡:“廢後……她若怨朕,也确實該怨。”
隻是他隐隐覺得,雖然字迹無誤,但這件事本身哪裡有些不對。
夢華托高氏送了一個“佛”字給元恂。此事原該保密,高氏竟然将此事說給元恪聽……夢華送了一個“佛”字還不夠,還要寫這麼多書信?元恂被困别館,除了他曾經的太子身份,可謂毫無用處,寫這麼多書信做什麼?難道是真的母子情深?既然費了這麼多功夫聯絡元恂,為什麼還要拉攏元頤?是為了兩手準備?倒也有可能……
仔細回想,李彪言語之中,似乎透着一股刻意的引導。皇帝的眼神微微一冷,目光掠過李彪,後者低垂着頭,似是不願讓皇帝察覺自己眼中的異色。
皇帝閉上眼,手指在桌案上輕叩了幾下,随即低聲道:“罷了。”
夢華私聯叛軍之事已經坐實。信的真假,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元恂确實被當做叛軍擁立為皇帝的人選,他的命運,至此便已無可挽回。
皇帝睜開眼,聲音寒涼:“傳邢巒、元禧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