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雅貞沒有打斷她,擡眸認真注視着她。
方嬷嬷面上的褶皺動了動;,沉聲徐徐道來:“薛夫人你應該也曉得就是七郎君的母親,多好多好的人啊,府裡誰不說她好啊。”
“誰知十幾年前竟投了河,家主便不讓人再提。”
“隻可憐七郎君與十三娘了。”
崔雅貞心中一沉。心中歎,衛暄竟這麼早便沒了母親嗎?
見那方嬷嬷似是醉的不輕,又問到關鍵之處了,她連忙追問:“十三娘是?”
“十三娘也是可憐,竟是個失了智的。”
“不過也好,不用摻和……摻和着些腌臜事。”
語罷,她便閉上了眼,搖擺多時臃腫的身體,重重地倒在一旁。
看着倒在一旁的嬷嬷,崔雅貞遣彌桑将她安頓好,自己先轉身離開,腳步卻不快。
她邊走邊想:原來是這樣。她從前從未聽說過衛十三娘,也沒聽說過薛夫人,薛夫人就好像被衆人默契地忘卻了。
自戕并不光彩,故衆人才閉口不提,這樣似乎就說的通了,隻是薛夫人這樣身份尊貴的婦人又為何會自戕。世家大族定少不了隐秘之事,她無意摻雜其中。
她又想起那嬷嬷口中的衛十三娘了,可憐了她從小沒了父母庇護,還天生癡傻,以後可能不太好過。
想到此處,崔雅貞輕輕歎了口氣,隻道天意弄人。
不過有衛暄,她替十三娘感到慶幸。
*
晚間,崔雅貞靠在塌上複習白日的功課,換季時節易有妖風侵體,彌桑取來薄被為她蓋在腿上。
“咚咚咚!”
伴着幾縷寒風,屋外傳來一陣叩門聲,她遞給彌桑一個眼神,教她去開門。
原是李管事遣人傳話,明日那母馬多半就要生了。這是她特地交代的,為此還給李管事塞了不少銀子。
她先前做了那麼多的努力,定要親自去見證小馬駒的出生。隻是不光她要去,她還要衛暄與她一同去。
起初她隻是想向衛暄展示她的良善,作為小女郎的天真心善,教她之前立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哪個郎君不喜歡心善溫柔的女郎。
隻是在知曉薛夫人的事之後,她又有了新的計劃。
明日也恰好是沐休日。
夜半狂風大作,山雨欲來風滿樓。片刻,窗棂外淅淅瀝瀝,雨打芭蕉,屋内崔雅貞聞見了空氣裡潮濕的氣息。
翌日。
午間雨停了幾個時辰,後又斷斷續續地下着。
收拾片刻後,雨又大了急了起來。崔雅貞撐傘,踏着石磚上水潭趕往滄濯院。
一把小傘擋不住急雨,崔雅貞面上落着雨水,不過她今沒上妝便也無所謂了。
她停下後大大喘了幾口氣,溫聲對着門口的侍女:“東籬,可以讓我見一下表哥嗎?”
東籬颔首回複:“待我向郎君通傳。”
眨眼的功夫東籬回來了,面上帶着歉意,溫聲道:“崔娘子,郎君在忙,有什麼事我可以代為轉達。”
一瞬,崔雅貞故意露出難過的神色,淚光浮現,低落道:“東籬,還請你幫我問問表哥,還記得他的承諾嗎?求你幫貞娘傳話。”
“你告訴表哥我就在這等他,不會走的。”
美人含淚,又這般執着。東籬不好用“無賴”形容她,隻能無奈地再次通傳。
這一次崔雅貞進去了。
衛暄在書房等她。
時間有些趕,崔雅貞來不及慢慢走,直接收起傘奔向衛暄的書房,踏過的地方雨花四濺。
她到的時候,衛暄端坐在書房裡,仍舊眉清目秀,從容文雅。
衛暄轉頭看見崔雅貞并不訝然,其實他知曉今天不見她,她是不會離開的。
擡眸瞧見門前的少女微微喘氣,本應該梳整好的螺髻因為雨水的糾纏有些淩亂,幾根發絲粘在面頰上,上身着白襦妃色外衫,下身繡織亮眼的裙裳被青石磚上的積水打濕,以及上下起伏的胸脯。
細雨中她因雨水下落有些睜不開眼,但她還是努力看向他,唇邊揚起笑容,那雙眼睛卻格外奪目,亮如山中夜晚的星辰。
此時此景,他卻莫名想到“生機”這個詞。
他擡頭帶着一貫的笑意。
心中卻不得不承認,這個有些麻煩、小心思多的表妹,此刻,她确實是像‘活’的,如同山間的野兔。
很快他便聽見那心思多的小女郎開口了,她的聲音怯生生似是很怕他,“表哥,我可以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