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墨香明白這小侍女少不了一頓罰了,偏偏她還似松了口氣。
衛暄進入琴房并沒有像往常般立馬彈琴,而是在思索剛剛聽見的話。
那小侍女與墨香都是他院中人,不大可能為他人所命。隻是真是無意……
還真是自己做的,原是自己錯怪了她。
衛暄面上蹙眉像是在糾結自己竟錯怪了崔雅貞。眼眸中卻融着冷漠,無一不表明着其實他并不在意。
隻是,他對外舉止一向溫和寬容,下午那般也算過了。
崔雅貞那般便是另有所求,他這個表哥也該溫和以對。
沒有半點遲疑,第二日他遣木樾送去了昂貴的膏藥,并附上了一句略帶歉意的話語。
崔雅貞露出欣喜的笑容,内心卻暗罵原來之前竟在懷疑我。
經此一役。
二人好似和好如初。
*
衛暄還是幫了崔雅貞,崔雅貞如願與衛越溪一同,前去秋獵。
秋獵那日士族雲集,一衆人等浩浩蕩蕩前去郊外。
薛禮看見衛暄前來,招呼道:“玉臣兄來了!我們在射靶,要不要來比比?”
三皇子趙寄聽見,笑道:“薛四啊,你要和玉臣比?”
趙寄性子直爽便直接點了出來。
三人關系不錯,幼時衛暄做過趙寄的伴讀。
薛禮反駁,“我就不能看看我有沒有長進……?”
衛暄平時過于文雅守禮,容易讓人誤會他并不會武。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曉,其文武兼備,文能提筆動天下,武能馬上定乾坤。十五時曾跟随舅父從軍,真刀實槍的上過戰場。
一場比試下來,薛禮仍是略遜一籌。
許久後,三人欲回營帳,卻看見遠處糾纏的兩個身影。
那二人離的很近,那女郎像是笑着對對面的郎君說着什麼。
一面之緣,薛禮并沒有認出那女郎便是崔雅貞,但衛暄認出了。
薛禮還在調笑道:“碰上别人郎情妾意了,走了走了。”
衛暄面色如常好似不認識崔雅貞,心中卻閃過一絲不喜。
髒了。
崔雅貞現在并不好,她單獨出來本想看看能不能偶遇衛暄誰知卻碰上了楊大郎。
她從前與楊大郎有過一面之緣,誰想這楊大郎竟然識得她。
一看見他,面色蠟黃整個人看着很虛浮。她就想到若是以後嫁給這樣一個人,就沒有以後了。
“你是貞娘吧?”楊栖刻意放柔聲音問道。
那聲音卻愈發讓她感到毛骨悚然。崔雅貞強壓住想跑的欲望,木着臉道:“是的。”
現下她隻想裝作不知,但對面人的綿密眼神像一條陰暗粘膩的蛇,讓她汗毛直立,感到惡心。
“你會騎馬嗎?從前沒聽侍女說過。”對面人笑容表面溫和,對她百般詢問。
崔雅貞隻覺得他是在研究一個即将嫁與他的貨物。
她面上溫婉含笑,心中痛苦,自己必須得與這種人虛與委蛇。
她實在怕他做出什麼荒唐事,毀了她的名聲與這麼久的經營。
于是,無論楊大郎說什麼她都陪着笑不敢反駁。
餘光她瞥見,遠處有人看着他們,好似是衛暄。
她不敢轉頭,知道他一定誤會了,可是現在她沒辦法解釋。
待送走楊大郎後,她幾乎是小跑回自己的營帳。
她與王家女郎分在一個營帳,二人并不相熟便各自不打擾。
緩了口氣,她明白必須要給衛暄解釋清楚,如若讓他誤會,之前的一切全都前功盡棄了。
思前想後,在營帳中來回踱步許久,她寫下一個字條,讓侍女送去木橦手中。
去滄濯院那麼多次,崔雅貞看得出木橦對她态度溫和些。
第一次主動約一個郎君崔雅貞知曉自己逾矩了,她不知衛暄那樣守禮的郎君會不會赴她的約。
賭一把。
如不行,再另作他法。
*
“與君竹林見。”
“貞娘留字。”
衛暄展開字條,冷意浮上眼睛,他幾乎想笑出聲。
好一個女郎,言行不一,舉止輕浮。
他的手指幾乎要把這字條碾碎。過會,便揉作一團,擱在一旁。
他們算什麼關系,她要約自己,與她月下“私會”。
夜晚,繁星點點。
衛暄正梳洗準備就寝,木橦來報,“郎君,崔娘子的營帳并沒有點燈。”
他頓了頓正欲解開衣衫的手指,示意木橦退下。
遲疑一刻。他想到一個溫和良善的人是不會在深夜獨留自己的表妹一人在竹林。
看來還是少不了這一遭。
一邊,崔雅貞聽見營帳裡王娘子平穩的呼吸聲,确認她已入睡後,悄悄起身。
她提着燈孤身前去竹林,夜很靜崔雅貞有些害怕但是秋獵人多眼雜,她不敢主動去找衛暄,隻能約在晚上。
她不敢确定他會不會來,隻能朝竹林走去。
遠處竹林中并沒有燈亮。
難道衛暄沒來?許是他覺得自己逾矩了。
崔雅貞越走越近還是想親自确認一下。
又想到字條上的月下。
難道衛暄會錯意了!自己真是蠢笨。隻是因為和王娘子同住才不能确定時間隻能給個大緻的。
莫非他們剛好錯開了,衛暄會不會以為自己在耍他。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崔雅貞心中捶胸頓足。
進入竹林崔雅貞環視一圈,似乎真的沒人,隻有些小蟲“嗡嗡”的叫聲。
夜黑風高,她有些害怕,想要早點回去。
她正提步離開。
突然背後有人環住了她。
心差點跳出來,崔雅貞回頭欣喜又驚訝,驚呼道:“表哥!”
背後那人正是衛暄。今夜,他面上并沒有帶着平常那淡淡的笑意,而是一種松散的表情。
崔雅貞注意到他衣服并沒有像平時一樣打理的端正而是多了幾分松散。
他今夜沒有戴冠。
逐漸,衛暄靠近崔雅貞。他進一步,雅退一步。
一步一步将崔雅貞逼到靠在竹子上。
月色朦胧,衛暄面上愈發溫柔,回道:“表妹。”
“别怕。”
見衛暄終于停了動作,崔雅貞松了口氣,解釋道:“表哥,你聽我解釋。午間,是楊大郎在糾纏我的。”
“糾纏?”
“不知,表妹的手好些了嗎?”
衛暄輕笑,說的明明是關心的話,尾音卻帶着缱绻。
方才他來時見她一人瑟瑟發抖表情百般變化,好不可憐。隻是,她說的話他一個字也不信。
他倒是要看看她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二人臉龐本來就僅有半臂之距,衛暄卻愈發靠近。
面前的女郎卻沒有絲毫反抗或者後退的意思。
直至二人面龐僅有一拳之距,對面的女郎竟閉上了眼了。
衛暄笑了。他與崔雅貞的關系本就是他刻意放縱的結果,沒想到卻是獵人玩鷹反被啄下了眼。
于是,他忽的拉開距離。
崔雅貞方才心中鬥争不止,她沒想到衛暄還有這樣一面,她想逃想離開,可是嫁與衛暄的渴望戰勝了離開的想法。
她閉眼等着衛暄的動作。
等了許久沒有反應,反而聽見衛暄的輕笑。
一睜眼,她瞬間有些惱羞成怒,“表哥!”
這一刻她終于發現,她這個良善溫和的表哥,并沒有那麼簡單。
崔雅貞窺見了他表皮下的一小小角。
對面人睥睨着她惱羞成怒的深情,隻輕飄飄甩來一句,“不自重者,人輕之。”
是了,他來了,卻又厭惡她的輕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