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兩個月前收到了他的消息。他希望我盡快回到羅浮。他以前從沒催促過我,星海旅行家是個什麼樣的職業,我們心裡都有數。就在昨天晚上,我和他大吵一架。”
“他不想要你死,對不對?”
“……對。但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對的。我生為狐人,壽命本就沒有其他仙舟人那樣長,死去又有什麼大不了?我以為我們都對這一天早有預料,卻沒想到,他根本接受不了。仙舟信仰帝弓司命,怎麼背棄自己的信仰與夢想呢?但我就是懷疑……他已經背叛了帝弓司命。”
作為無名客、旅行家,荀彌早已做好埋骨他鄉的準備。長生不死,于她而言,沒有什麼特别的含義。
狐人壽命并不比其他仙舟人,他們往往隻有兩三百年可活。狐人有傳統的葬禮,對身後事的概念要鄭重得多——對其他仙舟人而言,身後事大概是個遙遠又稀薄的概念吧?就連你生活的雪境,也對死亡不甚在意,更不用提長生種聚居的林南。
而按荀彌的說法,她與玉遂明在大約兩百年前相識,那時她已經是旅行家了。現在她壽數将盡,沒幾日可活。你想,玉遂明在丹鼎司行醫已久,是個土生土長的仙舟人。可無論仙舟如何推崇巡獵的意志,總有人在生死攸關之際皈依豐饒,畢竟,長生夢短,生命渴求生命本身的意志也在所難免。智者埋泉下,豐饒的勢力就像無法除根的野草、在每個仙舟聯盟勢力動蕩的時刻瘋狂生長,在這種情況下,難以打壓的藥王秘傳總能想到辦法吸引渴求長生的愚人。
難道玉遂明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愛人壽命走到盡頭、留下自己守着那一冊冊相片獨活?哪怕他能,藥王秘傳也會讓他不能。
“我會想辦法的,”你說,“過會兒我和地衡司執事請個假,下午去丹鼎司轉轉。或許是别有用心的人蠱惑了他,但保險起見……荀彌,暫時不要和他來往了。”
荀彌輕輕“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你不太相信她的回答,可也不打算揪着不放。她已經很累了,就不要再追問了吧?
“你好好休息,等事情解決了、我會告訴你的。”
荀彌告訴了你玉遂明和藥王秘傳有勾連的事情,而她自己被輕輕摘出去,這是你所期待的結果,無論是不是真的,你都會以此為基礎展開調查。你希望她不要騙你,卻知道你們相識不久、信任并不牢靠。你為此忐忑不安,畢竟,你也說不準是你單方面不信任她,還是她自始至終都在蒙騙你。可說到底你的糾結究竟有什麼意義呢?明明你的心情和此時此刻糾結的問題不會影響到最終的決斷呀?
“需要我幫忙收拾一下嗎?”你問。
“謝謝,但不用麻煩啦。”她趴到桌子上,剛剛振奮的精神又因談起玉遂明變得消沉,語氣也因此變得有氣無力,“我這一堆亂七八糟的,我又丢三落四,還真隻敢自己收拾,不然就不知道放在哪裡了。”
“好,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你沒有強求,推開門走了出去,留她一人在房間内整理思緒。
——你不知道的是,荀彌注視着被你合攏的門久久沉默。或許你也不知道,你觀察她的時候,她也在觀察你。
你知道的是,荀彌爽快地說出以她的視角所能看到的事實,爽快得仿佛能立刻與玉遂明一刀兩斷。
而接下來你要往丹鼎司去。
在一切的最開始,在沒有接觸到荀彌這樁事之前,你是打算扛着“星槎測速員”這個滿是天坑的工作、憑借“無藥可救”的域外失憶症患者的身份在丹鼎司周旋試探,向嫌疑人抛出橄榄枝,吸引對方主動将你拉入藥王密傳這個組織。
畢竟,為什麼要放着一個十分好拉攏、對巡獵毫無信仰的化外民在眼前晃悠,卻不好好利用呢?你可比那些仙舟人好拉攏多了——“星槎測速員”這個工作,可就是仙舟人不厚道的證明,上一位剛剛被撞進丹鼎司、至今沒出來。隻要能發展壯大,有一定嫌疑也沒關系,他們有的是辦法篩選人員,進去之後安分些就好,最基層的工作也需要微不足道的人去填充。膨脹的野心和擴大的體量會更有助于藥王密傳對羅浮的滲透。
現在不同了,擺在你面前的選項變得十分簡單。不需要處心積慮地設法接近,你甚至有了十分正當的理由。玉遂明無法逃避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