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江泠會怎麼做?”
辭海剛從院牆翻進來,就聽見景周的聲音。他定睛一看,對方坐在石桌前,手裡捏着一冊薄薄的書,桌上擺了一壺茶、一隻茶杯。
或許是因為辭海久久不言,景周擡起頭、略詫異地瞥了他一眼:“我這步棋,走岔了?”
“在從金人巷到長樂天的路上看到人影了,”辭海坐到凳子上,他不喝茶,因此哪怕口渴也沒多看桌上的茶壺一眼,“和她同行的狐人是有嫌疑那個?”
景周點頭,目光又落到手中的書冊之上。他的語氣漫不經心,似是早有預料:“昨日瞧見她們一同從商船下來、又到崗亭上,原先沒查到,便不以為有什麼,現在化繁為簡、順藤摸瓜也不遲。橫豎選擇權在她,我隻是順水推舟,多備幾條路而已。”
——辭海永遠不知道景周在打什麼算盤。
現在也是。明知對方在打藥王密傳的主意,辭海看看現在坐在庭院中不慌不忙的景周、根本想不通對方要做什麼。說他要動手掃除心腹大患,他又不派出人手打探消息;說他要按兵不動,他又一副“這步棋已經走完啦”的樣子。
“所以說你是木頭呢。”景周伸出一隻手、支起腦袋,一頭毛絨絨的白發散在肩上,“現在已經探明,藥王秘傳在羅浮多個地方有分區據點,真以為是一時半會兒便能打壓下去的?那魁首狡猾又謹慎,這回我們能順藤摸瓜、抓到丹鼎司的那幫窩藏禍心之人便算勝利了。”
辭海面露疑惑。
景周笑起來,金色的眼睛彎起。
“這一代持明龍尊丹楓,知道嗎?對方有意反制龍師,這正是大好機會,裡應外合,一石二鳥。丹楓趁此機會掌握丹鼎司,擺脫龍師桎梏,往後,羅浮前線便會輕松些了。換言之,前頭的人騰出手,我們在後面也能輕松一些。”
辭海仍舊不說話。景周眨眨眼,露出一個笑容,而辭海不為所動。事實證明還是辭海的冷漠更勝一籌,景周也不再藏着掖着,老老實實将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我隻是想忙裡偷閑一會兒,沒有問題吧?”
“你看我相信嗎?”
“好吧好吧。你看,丹楓手裡缺人,他本就有職在身,隻是為龍師所制,如今順勢而為、掌握丹鼎司實權之後必然要安排人手。但我已經幫了他一個忙,哪裡有什麼便宜都讓他占去的道理?”景周不緊不慢,卷起書冊握在手中,像學宮裡的教習先生一樣,“我有如此好心不成?幫他收拾丹鼎司已是仁至義盡,江泠嘛,不能讓給他。”
辭海一抹頭發,雙手撐在膝蓋上,滿腹疑問一連串冒出來。
“掃除丹鼎司的豐饒勢力,咱們也有利可圖,你少用那種自己是老實好人的語氣說話。至于那個小姑娘,你還真想讓人家在橋邊數一輩子星槎啊?讓龍尊帶去,也是個不錯的出路。”
景周擺擺手,用握起的書卷敲敲石桌,示意辭海不要打斷他。
“哪裡的話,我有那麼壞嗎?”
“你剛才還說你哪有那麼好心。”辭海冷漠地說。
“這個因人而異嘛,龍尊大人需要我好心麼?”
“假好心,誰知道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少東拉西扯,把你的算盤掏出來。”
景周老神在在地搖頭。
辭海一巴掌拍過去、顯然是急了:“哎呀你快說啊!”
景周動作熟練地擋住辭海呼來的巴掌,手背頓時起了一片紅。可憐的地衡司執事,終日為文書公務勞累,哪裡是天天訓練的雲騎軍壯漢的對手,更不要提辭海這臭脾氣,若不是對方心裡有數,手上有分寸、不過是玩鬧,挨這一巴掌,他非得去丹鼎司嚎兩天不可。唉,誰讓他景周脾氣又好,心地又善良呢?他自然是大人不記小人過了。
“星天演武将近……那個老太婆的徒弟叫鏡流是吧?”
辭海點頭,警惕地看着他。
“給那個老太婆添添堵吧,誰讓她在我上學宮的時候刁難我呢?”
“她教武藝劍術,你偏在人家課上偷工躲懶,一看過來便挂羊頭賣狗肉,怨不得人家盯着罰你。”
景周冷哼一聲。顯然,在學宮庭院裡站了無數個下午的陰影尚且未從心底褪色。
“她鏡流要還能得了這羅浮劍首之名,算她有幾分天賦本領。我識人無數,江泠有本事和她打到最後。”景周歪歪頭,“我并非對鏡流的威名一無所知,但她早年經曆害得她如今劍心未定,若此戰能令其領悟戰意,反倒和添堵相去甚遠,是我給那老太婆做了個順水人情啦。所以不要用那種覺得我好歹毒的眼神看着我,我還能讓羅浮折損一員大将不成?我上趕着給騰骁将軍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