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曾向你說明這是女子常戴的钗子，華貴的金色與豔麗的紅色交織，钗頭振翅欲飛的凰鳥栩栩如生。他并非愛負氣之人，隻是在喜歡的女人厚此薄彼這件事面前、所有人都會平等地心氣不順，常常與你相遇也是因此，他不甘心，氣惱你忙于公務便把他抛之腦後，又固執地不願意主動言明。

這對钗是托工造司中手藝精巧的師傅打造，丹楓自然贊歎這對金钗的美麗，可每每目光觸及景周發間的花钗、看見那钗頭綻放的并蒂蓮美得奇異妖豔，便會感覺這钗頭凰鳥略遜一籌。

——生來便懂雲吟法術的龍尊，最先注意到的并不是花钗美麗的外觀，而是镌刻在道道花朵紋理中細細密密、時刻流動着的命途之力，在花朵心蕊之處隐隐有彩色流光閃爍。稍微靠近一點，獨屬于記憶一途的冰冷與純粹便撲面而來。不是誰都能發覺其中磅礴的力量，唯獨丹楓從中察覺到了你認真、熱烈的心意，卻不願向景周說明。

他們雖然達成共識，認為你對他們兩個人都同等在意、不想要你為難，但其實丹楓隐約感覺你更喜歡景周一些。

……不過既然景周沒發現，丹楓也不想去做那個大度、好脾氣的男人。

“這對钗讓工造司的師傅很花了點心思，”丹楓說，“試試吧。”

你的目光悄然落在青年手中的金钗上，發覺這對钗确實如他所言，無比珍貴。更加讓你覺得珍貴的是對方的心意，他之後什麼都沒說，目光平和又熾熱，專注的視線久久停留在你的眼睛、好像那是熠熠生輝的寶石。他在認真等待你的回答，而你從對方直截了當的話語中品味出一點不容拒絕，猜測有這樣的走向：如果你選擇拒絕，丹楓一定會很不高興。

聯想到從前丹楓暗暗表達的關切，你估計他其實也在這對钗上很花了點心思，但他固執地不願意直說。

——在他的言行背後，大概掩蓋着什麼讓他不快、又不能訴說的事吧。

你久久沒有回答，丹楓因此有些不耐起來。你不知道他的内心又繞過了幾個彎子，隻發現他的态度更直接強硬了一點。

“我幫你？”他對你的目光不避不讓，問道。

你張口就要拒絕，卻在觸及對方滾燙的目光時改口答應下來。

“那就麻煩你了。”

發帶解下，他的手指從你的發間穿過。最初時、他的發絲劃過你的皮膚産生的微妙癢意再次回到你的心頭，讓你忍不住想要抓住什麼，甚至産生了一種站起身去擁抱他的沖動。這種親近的舉動是從前的你幾乎沒有體會過的新鮮，讓人忍不住沉溺與逃離。你在矛盾中胡思亂想，而丹楓的動作雖然輕柔又小心，但十分迅速，你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為你挽好了頭發、插上金钗。

流蘇在發間搖曳，你感覺有點新奇，下意識伸手去摸，卻不小心碰到了丹楓尚未收回的手。他的體溫比你低一些，碰到他的手指會很像伸手去接順着屋檐滴落的雨水。你感覺他的指尖顫了顫，推測對方的心情并不平靜，或許和你一樣緊張。

“好看嗎？”他問。

……正常來講，這個問題不應該由你來問嗎？

你與鏡中人對視，随後偏過頭對丹楓說道：“好看。”

或許這時候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是多餘的，你們對視着，感覺對方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但你很快就從這暧昧的氣氛中抽身而去，轉而提起了自己來到這裡的本意。雖然和丹楓的相處讓你内心産生了一種十分微妙的快樂，但你終究還是更加關心與杳無音訊的兄長和老師有關的事情，甚至隐隐有種懊悔：明明應該早一點想起來的。

“說正事吧，你還記得第一次給我看病的時候你提起的事嗎？”你正襟危坐，“前幾任龍尊中似乎有人與我的族親相遇，并留有筆記……你找到了嗎？”

丹楓動作一頓。他站在你的身後，垂下眼睑、暗自沉思，你借助身前的鏡子觀察他的神情，認為他在思量某些事情，不禁再次産生了疑惑。丹楓沒有在你面前掩飾他的猶豫，你克制下旺盛的好奇心，安靜地等待他的回答——這是出于你對他的信任，你們相識許久，你知道他并不會害你，他也從沒有辜負過你的信任。

他若無其事地撫摸你發間的金钗，語氣有點沉悶：“留下筆記的是前任龍尊濯纓，他遇到的那個人名喚木為舟，與遊雲天君同行。”

你們之間沉默下來。丹楓在思索應該如何向你說明真相，在他看來這件事有點殘忍，而看見你傷心、對他有點殘忍；而你在驚訝筆記中所提到的族親就是你的兄長本人，那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而這個時候，木窗前傳來細微的響動。兩個人同時回過神、應聲看去，卻發現是三兩隻團雀去而複返，一片雪白的羽毛正在脆弱的陽光下伴着空氣中的灰塵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