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握住時間了。”
應星攥着懷表,獨自站在高台之上,風從四面八方吹來,他沒由頭地感到一絲冷。他垂下目光看着圍欄旁的盆景——一株淺藍色的投影蒼城梅出神。
百冶大煉的鬧劇就這樣簡簡單單地結束了嗎?應星的腦海中忽然跳出這樣的一個疑問,他開始細細地觀察周圍各司其職的人們:
絕大多數雲騎軍在維持秩序,确保觀賽者安全有序地離開工造司;落敗的工匠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沒過一會兒就笑起來;大工正公輸齊滿面愁容地坐在路邊長椅上,他在沉思,或許思考的問題是如何交代;方才跑上台的白發少年正和另一位白發青年說笑,兩個人的氛圍相當不錯,長相也頗為相似,卻應當不是父子;而羅浮的雲騎骁衛正站在更高的高台上,身邊是持明龍尊丹楓和神策将軍騰骁,大約在彙報情況。
三個人敏銳地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齊齊向他看來,你對他友好地笑了一下、随即回過頭繼續說話;騰骁将軍對他點頭、微笑,不過這微笑平平淡淡的,很有公事公辦的味道;而丹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笑意的漂亮面容在日光映照下像神祇一般冷漠無情,随後,丹楓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方才落在他身上的視線隻是錯覺。
真是奇妙,這個想法在應星腦海中劃過,随後,他開始思考成為“百冶”之後的第一件作品要如何鍛造。
——這是他早早許諾的,他不會食言。
“在想什麼?”
應星擡眸看去,是你走到了他的面前,正語氣輕松地詢問着。在前一分鐘,你還站在更高的看台上,應星朝那邊看過去,發現騰骁将軍和丹楓已經離開了,你是直接跳到他面前來的。
“沒有什麼。”他說,目光細緻地觀察着你的表情。
今天的你應當是開心的,他想,穿的是雲騎輕甲,頭發很仔細地編了起來,而非随手一束,身上會飄來若有似無的桂花香氣,或許清晨時分從某處鮮花盛開的院落旁經過了,心情也随着漂亮的花朵變得美麗起來。
當然,其中也有一部分事情圓滿解決的原因吧。
“應星師傅接下來有時候事要做麼?”你問。
應星敏銳地察覺到你話語中的試探,暗自思索着你們還應該有什麼交集。但或許是因為你們本就隻有兩面之緣,他實在很難猜出你在想什麼。
“無甚要事。”他說,“在羅浮安頓一事……似乎有專人負責,無需我操心。”
“原來如此。”你回答道,但臉上沒有什麼驚訝,想來你作為雲騎骁衛比任何人都清楚工作安排。
緊接着,你微笑了一下,詢問道:“那應星師傅要和我一道去吃飯嗎?我聽說你這幾日少有外出,應當還未品嘗過羅浮的美味。我此前說過要多來工造司,卻食言了,不如就趁此機會,讓我賠個罪吧?”
你說完這些話,便不再多言,平和地注視着他、很耐心地等待答案。
說到這個份上,似乎找不到理由拒絕了,應星垂下眼睑、想着,也不知道你這些話術是跟誰學來的。
“那我……卻之不恭了。”他說。
“咦?要動身去吃飯了嗎?”
——說話的是方才晃眼看見的白發青年,他從一旁的台階走上來,矮了他許多的白發少年正站在他身後,伸手攥住你的衣袖,對應星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
“對呀!你們要先過去嗎?”你擡起另一隻手摸摸景元的頭發,話語中的喜悅快要溢出來了。
“嗯……”景周略苦惱地皺皺眉,随後湊到你耳邊,壓低聲音悄悄問道,“是有什麼話要跟這位應星師傅講吧?他看起來是不善言辭的人欸。”
“咦?那你要留下來幫我說好話嗎?”你故意露出驚訝的表情,适當地順着他的話講下去。但明亮的綠眼睛裡閃爍的滿是笑意,語氣像是在有意逗他。
“不用啦!江江當了一百年骁衛,才不需要我幫忙。”景周沖你眨眨眼,像說悄悄話一樣,用一隻手貼在臉頰旁,小心地不讓聲音傳出去,“我們先過去點菜,就拜托你在路上問問這位應星師傅的忌口吧?短信發給我哦。正好趁你們沒到的空檔,我可以準備一點小零食。噓……别告訴别人哦,我特意給你準備的,龍尊大人可沒有。”
“好啊。”你欣然答允。
這時,一絲灼熱的靈感劃過心頭,你敏銳地回憶起丹楓也認認真真地跟你講過“不帶景周”這樣的話,兩人都莫名有種“他和你才是天下第一好”的荒謬感。因此,你忍不住笑了出來,而景周沒有深究你笑的原因,看見你笑、便也跟着露出一個笑容。
他靠得你很近,輕笑時的氣音在你耳畔一閃而過,對方刻意放輕的呼吸飛快遠離你的身邊,似乎連周圍被體溫染得暖暖的空氣也變稀薄了一點。
你抿抿唇,感覺到一點害羞,但沒有再臉紅了。随後,你調整狀态,推了推身旁站直的景周的手臂,才忽然發現對方穿得很好看,布料觸感還是那麼舒适。
“快去吧快去吧,要占一個風景好的房間哦——畢竟你穿得那麼好看,要多拍幾張照片嘛!”你說道。
景周開心地答了一聲好。随後,白發青年歪歪頭,笑眯眯地問景元有沒有話要跟你說。而身旁的少年輕輕拉了一下你的衣袖,你會意地彎下腰、湊近了些。
他說:“姐姐要記得我們的約定哦。沒有别的啦!”
目送一大一小兩個白毛遠去後,你才對應星歉意地笑了笑,說:“對不住啊,應星師傅。剛才光顧着和朋友說話了,還希望你别責怪。”
應星搖搖頭,體貼地說道:“無礙。我方才……也正想該如何打造你的兵器。”他微笑了一下,似乎是想肯定自己方才說的話,讓你更相信他的說辭、不必愧疚。
随後,他陷入短暫的思考中,緊接着很認真地提出了一個問題:“江……姑娘以為,兵器以傘為形如何?”
***
應星其實沒有過分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以傘為形”的構想是奇妙的靈光乍現。
他原先一直在很認真地注視着你,配合上他平靜的神色,反而營造出沉思的假象——或許也正好對上他的說辭吧,他覺得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