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名叫苗雲蓮,體型微胖,長相尖酸刻薄,披着一頭邋遢淩亂的卷發,神态像極了電影裡的包租婆。
與之相反,蘇霾穿戴整潔,氣質矜貴,和這個小破地方很不搭,站在裡面看起來十分違和。
苗雲蓮勢利慣了,見他一身名牌,态度谄媚:“我帶你去看看我兒子住的房吧,那間裝修比這好得多,還給你按這個價錢算,我兒子也讀雪中,你們還能交個朋友。”
蘇霾語氣冷淡:“不了,合同都簽了。”
“多大點事兒,改個簽就行,”苗雲蓮朝沈楓住的房間努努嘴,“我跟你說,住這的可不是什麼好人,有人生沒人教的壞種,成天打架曠課,瘋起來能把人打見血。”
說着,她指着太陽穴:“他啊,這兒有病,精神病,暴力傾向,容易發瘋,聽說他老子就瘋,上梁不正下梁歪,壞稻剝不出個好米來,我兒子還看見過他考試作弊,簡直道德敗壞,學校也是沒長眼,這種學生都不開除,早晚得出事。”
“你兒子叫什麼?”蘇霾眼裡滿是嫌惡,對罵這事他幹不出來,打算問出個名字,方便以後去找場子。
提到自己兒子,苗雲蓮立即變了樣,笑出一臉皺紋:“鄒嘉峻,我們小峻優秀,學習認真,遵守紀律,家長會老師還誇他進步大呢。”
蘇霾在成績公示欄見過這個名字,位置太靠後,硬是多回憶了十幾秒。
他眸色深沉冷冽,戲谑道:“雪中按排名分考場,五百名開外的跟第一名隔了好幾層樓,你兒子考試中途大老遠跑去第一考場幫監考老師抓作弊?”
苗雲蓮惱羞成怒,一副罵街的姿态:“我算是知道了,你和那壞種一夥的,我呸,我看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晦氣,穿得人模狗樣的,八成這一身都是假貨,真有錢誰會來這地兒租房喲,一群窮鬼。”
她罵罵咧咧地推門出去,看到沈楓愣了一下,然後躲瘟神似的扭着腰走了。
從小到大,蘇霾去過很多城市,見過很多人,還是頭回遇到這種素質奇低、滿嘴髒話的人,被罵得腦子嗡嗡的,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他正要關門,餘光瞥見外面的身影,心髒狠狠地沉了一下,沈楓什麼時候回來的,會不會都聽見了?
蘇霾屏住呼吸,随着一道綿長的吱呀聲,門打開了。
沈楓耷拉着腦袋,頭發被雨淋成一绺一绺的,發尾還在滴水,懷裡抱了盆花,兩根拇指深深陷在泥土裡。
都聽見了。
蘇霾感覺心裡有根刺在攪,動作緩慢地伸出一隻手,指尖即将觸碰沈楓發絲的瞬間,他猶豫了,最終改變軌迹,撚了下沾水的葉片。
“回來了?”
“嗯。”沈楓聲音悶悶的,進屋後直奔房間,一個眼神都沒留給他。
蘇霾站在原地,怅然若失地關上門,想抱沈楓,想揉沈楓頭發,想幫沈楓擦掉手指的泥。
但害怕像以前那樣再次被推開,所以他什麼也沒做。
...
沈楓放下花盆,頭發也沒來得及擦,撲到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裡一陣大笑。
看到房東翻臉連蘇霾一塊罵的時候,他就特想笑,一直憋到現在,差點沒憋住。
他承認,這樣挺不厚道的,蘇霾也是維護他而挨的罵,但蘇霾被罵懵的表情實在是太精彩了,三分懵懂,三分不解,四分懷疑人生。
沒想到蘇霾這種人也會有無措的一面,他這同桌指定沒見過火力這麼猛的。
自從沈禮鈞找來鬧事,苗雲蓮明裡暗裡罵過沈楓無數次,他早就聽免疫了。
開始她故意當面罵,後來沈楓把她兒子給揍了,并揚言罵一次揍一次,她便隻敢背後罵了。
笑完這陣,沈楓吸了吸鼻子,擡手抹去眼角的眼淚,望着手腕上的耳廓狐出神。
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說不難過是假的。
他不大明白苗雲蓮為什麼要這樣,也許是無法接受悉心栽培的兒子考不過一個有人生沒人教的壞種吧。
手機響了一聲,沈楓意識回籠,抓起手機看消息,是條微信轉賬,淩暄轉的,轉了二百五。
[Wind:氪金罵人?]
[LX:我把你地址賣給蘇霾了。]
[Wind:什麼情況?你倆怎麼搭上線的?]
[LX:我在便利店兼職,他來買東西,問我要你地址,我不給,他加錢。]
[Wind:加到二百五你就折腰了?]
[LX:五百,分你一半。]
[Wind:不用了。]
[LX:收下吧,畢竟是你的賣身錢,我不好意思獨吞。]
[Wind:······]
淩暄話少,但總能時不時蹦出幾句出其不意的話,打沈楓一個措手不及。
他“屈辱”地收下這筆賣身錢,邊玩消消樂邊分析蘇霾的行事動機。
沈禮鈞雇來煩他的?
不對,蘇霾一看就很貴,沈禮鈞雇不起。
橫豎想不明白,沈楓索性放棄,趁着這股“随便了毀滅吧”的勁還在,快速刷完表白牆的最新動态。
繼魔術師之後,又多了今早蘇霾在辦公室切牌送花的視頻,熱度達到新高,評論區直接炸了,看這趨勢以後校規裡估計得加上一條——禁止在辦公室表演才藝。
出租屋就巴掌大點地,外面動靜稍微大些,在卧室都能聽見,沈楓寫卷子時,廚房的放水聲、切菜聲直往耳朵裡鑽。
他剛搬進來那會,特别佩服這間屋子的設計師,能利用犄角旮旯隔出個兩三平的小廚房,可惜他不會做飯,小廚房荒廢了一年多。
他停下筆,翻出藍牙耳機戴上。
既然這麼吵,還是荒廢了好。
折騰半小時,外面才逐漸消停,沈楓上一秒摘下耳機,下一秒門又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