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完外賣回來,鹿朝眠看見畫架旁放着一盒綠色顔料,顔料下壓了一幅畫,焦急地把手裡的東西放茶幾上:“蘇霾人呢?”
沈楓暫停消消樂:“去洗手間了。”
“你先吃,”鹿朝眠撕開外賣包裝袋,然後走向樓梯,“我去看看他。”
沈楓應了一聲,從袋裡拿出一杯冰果茶,站到畫架旁邊,叼着吸管端詳顔料下面的畫。
他是外行人,看不出什麼門道,隻隐隐覺得這幅畫有些壓抑,莫名令人窒息。
二樓洗手間,鹿朝眠哐哐一陣敲門,等了幾分鐘沒人應,索性直接開門跨進去。
水池邊,蘇霾把水龍頭開到最大,一遍又一遍地捧水澆臉,像是要洗掉什麼,卻怎麼也洗不掉。
鹿朝眠關上門:“顔料弄臉上了?隔着門就聽見裡面嘩啦啦的響。”
“嗯,洗不幹淨。”蘇霾用力搓臉,搓得皮膚發紅也不停下。
鹿朝眠察覺不對勁,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哥們你可住手吧,都快搓破皮了,我瞧着洗幹淨了啊。”
蘇霾抽出手腕,擰緊水龍頭,逐漸冷靜下來:“那副畫為什麼在你這裡?”
鹿朝眠猜到他要問畫的事,兄弟和老師之間,他果斷選兄弟:“宋姨交給我保管的,讓我别給你看見。”
看見應該也沒事吧,這畫他仔細研究過,沒太大端倪,無非就是上面的小男孩可能是以蘇霾為原型創作的。
蘇霾斂眸:“什麼時候?”
“好久之前了,我想想啊,”鹿朝眠思考片刻,“好像是初三暑假,對了,你初中畢業幹嘛去了?一年多沒回念城,也不聯系我。”
起初他懷疑蘇霾是跟對象分手受了情傷,但上次蘇霾說沒談,一直在暗戀,那麼這個猜想就不成立了。
蘇霾沉默了将近一分鐘,緩緩用紙巾擦幹手上的水:“上次你問我暗戀誰,我還沒回答,我暗戀的人是······”
“等等,”鹿朝眠上下掃視他,滿臉的譴責和鄙夷,“剛才當模特你看沈楓的眼神怎麼回事,也太不清白了,他是帥,是好看,但你也不能見異思遷啊,你對得起你暗戀對象嗎?對得起你暗戀的這些年嗎?”
蘇霾本意是想岔開話題,沒想到鹿朝眠攢了一肚子話等着他,他無辜地眨了下眼睛:“我暗戀的人從始至終都是沈楓。”
鹿朝眠瞬間洩了氣,一腔憤懑轉化成震驚:“你早就認識他了?”
蘇霾大方承認:“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他住我爺爺奶奶家對門。”
鹿朝眠不解:“為什麼沈楓看起來和你不熟?”
蘇霾說:“他沒認出來我。”
“不合理啊,”鹿朝眠提出質疑,“你也就高一一年沒回來,之前每年不都頻繁回來找他?”
蘇霾歎了口氣:“每次我都沒露面,五年級那年他單方面跟我決裂了,而且他以為我叫段狸。”
“我該說你慫還是說你深情?整整四年,你回這麼勤就為了躲着偷偷看人家。”
鹿朝眠腦中畫面感十足,蘇霾扒着牆探出個腦袋看沈楓,快被發現時又把腦袋縮回去。
想到這畫面,他扶着水池彎腰大笑:“不好意思,有點好笑,草,忍不住了,我先笑一會。”
笑着笑着,他忽然意識到一個重點:“沈楓沒認出你,但你認出沈楓了,那你為什麼不說清楚?逗我們校霸玩呢?”
“不是,”蘇霾聲音愈發的小,“我不确定他知道我是段狸後,會不會疏遠我。”
鹿朝眠打趣:“我懂了,沈楓跟段狸決裂,關你蘇霾什麼事。”
蘇霾很輕地笑了一聲,尾音略顯苦澀。
他曾掙紮過是否向沈楓坦白,甚至強迫自己做出抉擇,所以體育課上他故意揮了一記空拍。
他想任性一次,等沈楓主動問,再如實回答。
鹿朝眠問:“不過你要真姓段,也該叫段霾,段狸是什麼鬼?”
蘇霾道:“當時你們校霸年幼不識字,難字認半邊,指着霾硬讀狸。”
鹿朝眠笑點低,噗嗤笑了出來:“你怎麼不糾正?”
那年除夕夜的畫面浮現在眼前,蘇霾聲音溫柔了許多:“不想他失落。”
鹿朝眠瞟着鏡中的蘇霾,手指有意無意地擺弄香皂盒:“那個······我問個問題,可能······反正挺冒昧的,你倆鬧了什麼矛盾啊?很嚴重嗎?”
小學生吵架一般很純粹,吵得兇,好得也快,一包辣條、一闆奶片就能和好,能有什麼深仇大恨犯得着鬧這麼多年。
蘇霾答得幹脆利落:“沒鬧矛盾,但很嚴重。”
“無聊,你好裝。”鹿朝眠一顆八卦的心拔涼拔涼的,對蘇霾做出個鄙視的手勢,拉開洗手間門走了。
這謊扯得敷衍至極,一點也不走心。
蘇霾走在後面,慢條斯理地整理胸前的薔薇領結。
他們的确沒鬧矛盾。
那天,沈楓說不想再等他了。
而他常年四處漂泊,歸期不定,着實不值得被等。
...
時近黃昏,畫室的燈光和夕陽的餘晖交彙在窗前,為兩人勾勒出柔和的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