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夔龍殘暴,但人間的廟會及各種重大集會,向來有仙門中人在周邊護法,若是廟會期間去探一探,似乎也不無不可。
在錦百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任晨閑後,任晨閑呆滞了,手中的點心掉了一桌子,“您還在想這件事啊?”
那是自然。錦百颔首。
“那,廟會那天我們一起去吧。”
錦百拳腳功夫弱勢,雖暮晝給他留下一根武骨,他卻也發揮不出它的全部威力。臨到廟會前幾天,他簡直不眠不休,也不管仆從看了會有多麼驚悚,按着從前武仙官教的,在院子裡紮馬步、打拳。
體内的靈力恢複了不少,已比原先的一成還要多。可惜錦百渾身經脈盡毀,無法施用法術,靈力便隻能積攢在靈源中,至多讓他有更大的氣力。
箭矢破空而去,釘入樹幹後,仍在不斷震顫。錦百走上前去,将它拔出,看了樹幹上留下的痕迹半晌,背上足有一人高的大弓,滿意下山。
若是真的遇上了夔龍,這個力度,應當能夠射傷它的眼睛,給他們留出點逃跑的時間。
“您好了沒?”這是任晨閑第五次把頭探進屋裡,問忙忙碌碌收拾東西的錦百。
彼時錦百正在把用布纏好的匕首捆在大腿外側,聽到問話,頭也不擡地讓任晨閑先走,自己待會兒來尋他們。
任晨閑這回是真有些急了,不像前面幾次那般固執地要等錦百,挎上任夫人給準備的一盒子吃食,樂颠颠地出門去找高小姐。
匕首、軟劍、袖箭,确保無一遺漏後,錦百背上大弓出門。街上處處可見提了花燈、捧着土偶的少年少女,和三兩成群的頭戴簪花的年輕女子,他混在其中,活像走錯了路的獵戶。
道路兩邊挂滿了紅燈籠,一路蜿蜒至三裡坡山頭,倒是好找。
山門處有鎮守的官兵,若是見了背着一張大弓的錦百,定然少不了盤問。錦百目前借住任府,又為任晨閑的書齋效力,說不好官兵沒收完他的武器後,還要通知任夫人。
非常麻煩。
錦百想了想,繞路從山後的密林裡走。
林中藏匿着不少修士,靈氣交織流動,在月色下宛如空中的交錯河流。鼻尖充斥着令錦百感到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的暗香,他難免煩躁,步子邁得比原先更加小心。
臨近會場,面前忽地落下一位須皆白的老者,提醒錦百前方在趕廟會,不能打獵。
在老者暗含威壓的注視下,錦百隻能老實将弓交上,繼續往前走。
“小友請留步。”
錦百被老者拉入結界中,周邊交錯紛亂的靈氣瞬間消失不見。
“何事?”錦百轉身,脊背繃緊,下颌微收,手指不動聲色地摸到袖箭上,随時準備按壓。
他的袖箭威力巨大,修仙之人終歸肉體凡胎,這樣近的距離,再強大也難逃受傷。
原是老者在與錦百相觸的一瞬間,感受到了錦百體内的同屬一脈的靈力,殘缺不全的根骨,猜到他或許遇上了什麼麻煩,便出言相留,想要幫助錦百。
“老夫師承飛星宗,靈力與小友同出一源,這是老夫座下弟子的修煉小劄,小友拿去看看,或許可以修複殘缺的筋骨。”
飛星宗。
錦百聽任晨閑說起過,它的前身是當年大名鼎鼎的天衡府。
他不禁有些恍惚。
錦百曾救過一個對陣法符文極有天賦的孩子,她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靈體,浩蕩靈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不過與他學習了短短兩年,便能将陣法運用自如。
聽聞那孩子後來創辦了天衡府,廣收修士,斬妖除魔、辟塵祛邪,在凡界做出了很大一番事業。
雖說後來她不知為何堕魔,又屠盡宗門上下,但因着各大門派幫着遮掩這樁醜事,至今凡界還流傳着她的故事,祭拜着她的廟宇。
捏着封皮精緻可愛的小劄,錦百心中五味雜陳。那老者将弓收進乾坤袋中,又将它悉心系在錦百腰間,親昵得好似在對待自己家中的晚輩。
“為什……?”沒等錦百說完,老者便消失在了山林中,他低頭翻開小劄,如遭雷擊。
這哪裡是修煉小記,分明是包上了書皮的藏淵閣典籍,頁腳還隐隐閃爍着閣主的靈紋。
就連藏淵閣閣主,也是沒有資格将閣中典籍随意帶下凡界的。錦百摩挲着書頁,對于先前老者的身份,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不免頭痛起來。
先是在仙牢裡試圖親吻他,後來又在斬仙台上動手腳,給他留下武骨和靈源。現下,又跑來人界,遞給他一本典籍和乾坤袋。
他到底想幹什麼?
揣測着暮晝的意圖,錦百埋頭往前走,手不自覺地捏緊小劄。若非任晨閑看見了他,把他叫住,他簡直要撞上一個賣糖人的攤子。
“您怎麼了?”任晨閑走上前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走夜路撞鬼了?”
和撞鬼了也沒差多少。
錦百點點頭,發覺任晨閑竟獨自走着,不免好奇:“高小姐沒來嗎?”
任晨閑笑開了花,指指不遠處的松樹,話語中盡是藏不住的喜悅,“她在那兒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