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理智上相信錦百,心裡卻向心愛之人傾斜,夾在兩者中間,不免有些惱火。學着錦百的樣子,抱手胸前,一言不發。
天上忽然打起雷來,泛白的天色迅速陰沉下去,彤雲密布。不一會兒,驟然落雨,僅僅慢了半步,雨水便被風帶着,越過敞開的雕花窗,撒到書桌上來。
錦百起身,取下叉竿關上窗,望見桌上的姜黃紙被澆了個透,其上朱砂繪成的符文也被溶得一片糊,不禁罵道:“狗脾氣。”
聽到這聲斥罵,任晨閑心情低迷,開口為自己辯解:“我又不是在生您的氣,我是氣我自己。”
“我也沒罵你啊,”錦百抹幹桌上的水,聽到任晨閑的話,面上浮出一點笑意,他指指天,“我罵他呢,突然下這麼大的雨。你看,把你畫的符都澆壞了。”
暮晝貴為天尊,在殿裡和人議事時,每每心煩意亂,就能引起滾雷陣陣,若是躲在哪裡落淚,便會突然弄得神界連日淫雨霏霏。
衆人并不覺得穩重可靠的天尊會如此情緒化,隻當這是雷公電母在嬉戲打鬧,于是這成了隻有錦百一人知道的秘密。
從前的錦百一旦看到天象異變,總會殷殷切切地去尋暮晝。
不知道誰又惹着他了。
惹得好啊。
雨聲滴滴答答,濺入錦百心中,他忍不住笑。
費力畫好的符紙糊成一團,任晨閑倒也不難過,小心翼翼地看着錦百的表情,輕聲問:“您不生氣了?”
先前隻顧着說服任晨閑,錦百全然忘記了,任晨閑與高月芙相識多年,感情深厚。不說她如今還什麼都沒做,縱是犯下了什麼罪孽,任晨閑或許也會為她講話。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
比起說服任晨閑,錦百更應該做的,是教給他一些能夠自保的東西。
這樣一來,即便日後他離開了,高月芙有别的心思時,任晨閑即便做不到與之抗衡,也能在混亂中保護一下自己和身邊的人。
“色是剔骨刀。”錦百最後勸了一句,“太過沉淪隻會傷到你自己。”
任晨閑慣會看人臉色,知道錦百心情好了點,便黏在人身邊,嬉皮笑臉的:“我不怕痛。”
“那你怕苦嗎?”錦百凝視着少年的眼睛。
“除了中藥的苦,别的我都不怕。”教畫符的那一天,錦百也是這樣問的,任晨閑聽出他話外之意,心情雀躍,一雙眸子亮晶晶的,“您是要教我新的東西嗎?”
錦百點頭,将典籍的前幾頁翻開給任晨閑看,問:“能做到嗎?”
“能!”少年堅定點頭。
一連十幾日都是豔陽天,錦百窩在蔭涼地,看在烈日下紮馬步的任晨閑,心中意外。他已和少年言明,入門功法很苦,就算堅持下來,也不一定能像話本裡寫的那樣,随心所欲地施用法術,斬妖除魔,仗劍走天涯。
這是一門與天賦密切相連的功夫,有人天賦高,肯努力,又遇上靈氣充沛的好時節,十來歲就能登仙,景舊便是如此。
而這般有天賦的人,不過九牛一毛。再加上如今下界靈氣枯竭,大部分仙門弟子能在陽壽用盡之前參悟仙道,已是幸運。
選擇修仙,無異于踏上一條看不見盡頭的道路。
錦百早已做好任晨閑熱血上頭,跟着修行兩天,又草草收場,徹底放棄的準備,沒成想,他能堅持到今日。
短短一段時間,任晨閑曬黑了許多,也瘦了許多,不知任夫人和任老爺行商歸來,該是如何地驚訝。
練完最後一招,任晨閑接過侍女準備好的巾帕,擦幹身上的汗水,看到錦百笑,也傻乎乎地笑起來:“您說過今日要教我射箭的,我們快開始吧。”
早在之前,錦百便已經把練氣的口訣交給了任晨閑,讓他自己鑽研琢磨。今日是錦百定好的驗收成果的日子,若靈力實在低微,他便不打算再讓任晨閑繼續了,找個武夫子來得更為實際。
任晨閑将手腕放到錦百面前,神色緊張。
靈脈孱弱,靈力倒是穩定流通、毫無滞澀。這樣的脈象,錦百隻在藥修身上看到過。
“如果,我說如果,你不能修别的功法,隻能走藥修這條路,會難過嗎?”錦百問。
“不會,藥修也很好啊。”任晨閑松了口氣,“您方才開口時,我吓了一跳,還以為自己此生與修仙無緣了。”
“那您還教我射箭嗎?”
錦百搖頭,射箭對藥修沒有太大的助益,目前要做的是打好基礎功。
看到任晨閑眼神逐漸變得失落起來,錦百又道:“我不擅長藥修的法術,你等我給你新找一個師父,你同他學。”